孙立平：从短链条正义看千亿矿权案的不同环节

大参考

　　大家好，今天我们说说最近大家都非常关心的陕西千亿矿权案的问题。

　　最近一直有网友和我说孙老师你能不能谈谈这个问题。老实说，对这个问题我的了解是比较有限的，而且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呢，我觉得这当中有一个问题，是真的需要来谈一谈。因为在有关这个事情的讨论当中，有一个非常明显的误区，而这个误区实际上不仅仅会妨碍我们对这个问题的认识，而且这个误区有一种普遍的意义，也就是说，不仅仅是在这个问题上，实际上在很多其他的问题上也存在着类似的这样的一种问题。

　　这个误区在哪呢，首先我们应当弄清楚一个东西，就是在这样一个矿权案事件当中，实际上这里有两个焦点，一个焦点就是这个矿权本身，也就是说，这个矿权究竟是属于谁的，是属于赵发琦的，还是属于其他的五个主体，那么换句话来说，对于这个矿权的纠纷在法律上如何进行判决，这是一个焦点，这个焦点它涉及的最主要是法律的问题。那么另外一个焦点就是，在这样一个案件审理的过程当中，存在不存在权利对于这个司法过程的非法介入和干扰的问题，特别是最高院在审理的过程当中，存在不存在司法腐败的问题，这个问题呢，它涉及的是权利与法律的关系，以及司法腐败的问题。这样两个问题当然是有联系的，但是，从逻辑上来说实际上这是两个相对独立的问题。但是在现实的这种讨论当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倾向，就是把这两个问题都是混在一起。所以在这个现实的讨论当中你可以看出这样的一种倾向，就是认为权利对于司法的干扰和介入，以及最高院可能存在的司法腐败的问题，凡是认定这样的一个事实的，也就比较倾向于认定那个矿权是应该属于赵发琦的，这当中的逻辑就是说，说这个赵发琦他对于这个矿权的这个拥有是正当的，那么这样呢，权利的介入和司法的腐败它导致了对于个人财产权的一种侵犯或者是错误的处置。而另外的一边倾向于认为，赵发琦当时和有关方面签订的一个合同本身可能就是有问题的，甚至就是说赵发琦他可能也有着现在我们不太知道的某种背景，那么这样这个过程呢，就涉及到国有资产的流失，然后在这样的一个基础上，他们倾向于认为权利的介入，包括对最高院在处理这个案件的过程当中存在的种种的问题，他们更多把它理解成制止了国有资产的流失。他们这样的一个观点的逻辑是，你只要是为了达到一种正当的目的，哪怕是滥用了权利，甚至在法律的运用上出现某种问题，也就是可以理解的，至少是算不上太严重的问题。正因为是把这两个焦点当中的问题混在一起，那么这样就导致在讨论和议论的过程当中，一种简单的站队和表态的倾向。这样呢事实上就形成了两个阵营，一个阵营说，那就是赵发琦应该拥有这个矿权，权利的介入和最高法的这种做法它应该受到谴责，然后在这个过程当中甚至还要再加上一条，那么就是对于小崔的支持，这是一个阵营。那么另外一方的阵营呢，那就是如果赵发琦获得这个矿权，就意味着国有资产的流失，然后呢就应该为权利的介入和最高法审理过程当中的种种的问题来寻找一些理由，在这种阵营当中，那往往也是对小崔持一种指责、嘲笑甚至是谩骂的态度，所以这样一来，就把两个其实是互相独立的事情错误的联系到了一起。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假如说将来在法律上最终确认这个矿权不是属于赵发琦的，甚至在有关的这个过程当中，赵发琦本身可能也是有问题的，或者说是他的背景是有问题的，那么有人就会说，你看，不管怎么说，权力的介入、最高法的这种作为，它制止了、防止了国有资产的流失，这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说最后证明权利的介入和最高法的作为是有问题的，甚至在这里边，存在着严重的腐败的问题，那按照一些人的理解，那个矿权也就自然是应当属于赵发琦的，是司法的腐败和权利的介入导致了对他财产权的侵犯。

　　我觉得这样的一种讨论问题的方式以及它体现的背后的那种思维的方式，是一个很大的误区。有的朋友还记得在上一次有关小崔的争论当中我曾经提出过一个“短链条正义”的概念，也就是说，你不要去管他的动机，甚至呢也不要去太多的管他的前因后果，而是就事论事的对一件事情做出评价。比如说，就当时小崔曝光的这个演员偷税漏税的问题这件事情来说，我不管他的动机，也不管他的背景，也不管说这件事情可能产生的效果，对于这种偷税漏税行为的曝光，就事论事的说，我支持当时小崔的这种做法的正义性。但是到了下一个环节，就是对这些演员进行处罚、补税、罚款，到了这个环节的时候，我觉得又应当把它当做一个独立的一个过程来看。原来他偷税漏税了，进行处罚，补税甚至罚款，当然都是正当的。但是如果你确实原来是有相关的优惠的政策，并且那些具体的做法是按照这样一些政策来执行的，那么现在你觉得那个政策不合理、把那个政策改变了，但是你新的政策只能是管新政策制定之后的事情，对于前边的这些事情，没有追溯的效力。所以我举这个例子是想说明什么呢，就是崔永元他曝光这些演员偷税漏税这是一个环节，这个环节呢，我们就这个环节来说这个环节的是非，但是在处理这个事情上，如何按照规则和法制的精神进行处理，这是另外的一回事。那么根据我前面说的短链条正义的这样一个原则，我支持小崔曝光这样偷税漏税的行为，但是在如何处理这个事情上，我也不赞成用新的政策来追溯以前的事情，哪怕以前的那些政策和规定是多么的不合理，你新的这些政策也不能具有追溯性。因为不溯及既往，这是法制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

　　所以说到陕西千亿矿权案这个事情，我觉得也是应当运用这样的一个短链条正义的原则，矿权的归属这是一个事情，那么，权利的介入、最高法的作为，这是另一件事情，这两件事情不能混在一起，不能用一件事情的是非来影响对另外一件事情是非的判断。还是那样一句话，一码归一码。

　　最后我想说一句，在我的印象当中，陕西省所具有的自然资源在各省市自治区当中应当说是名列前茅，也就是说，在陕西的这块土地上，特别是在陕北那块黄土地上，蕴藏着大量的自然资源。在过去这些年，在那块土地上就演绎出了无数的财富争夺的大戏，那么这里所讨论的那件矿权案就是其中的一出，这里面水可能很深，有一些事情可能也不是一个简单的非黑即白的关系，所以这个事情最后的结论是什么，可能还需要有更多的证据，有更多的细节披露出来，但是我想，无论如何我们思考这个问题的思路，这个思维的方式要对头。

　　那好了，今天就说这些，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