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92]弯路上的欢声笑语

lameihua

　　大家好。

　　前几天我们谈了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有时候走起弯路来，走的似乎是理直气壮。我们用这样一个话题，最主要是分析了对问题的面对、对危机的面对，与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和危机的方向、选择两者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对问题的面对与解决问题的选择，这是两回事。历史给我们的教训是，有时候人们正确的面对了问题、弊端和危机，但是在面对这些问题、弊端和危机的时候，却找到了一种错误的解决问题、弊端和危机的方向和道路，于是造成了更大的灾难。可以说这样的问题在历史上是多次出现过的，因此呢这也是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同时也是很有趣的问题。今天呢，我们接着谈这个话题。

　　今天要说的是什么呢，就是走弯路，一般的老百姓为什么也走得那么兴高采烈。因为我们都知道，弯路的灾难性的后果的承担者，实际上最后主要还是一般的民众，甚至有这样的说法，就是一个国家的一段弯路，可能就是一个人的一生。这样就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人们在走这段弯路的时候往往很容易是兴高采烈的。我记得我原来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这篇文章最主要的内容是谈集权主义的诱惑的，在那篇文章当中，我把集权主义诱惑形成的原因归结为，对社会情绪的乌托邦式的系统整理。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从整个人类的历史来看，对人们最大的诱惑往往都是在苦难和无望的时候，你看到的那种希望的灯塔。

　　举个例子来说，最近这一段时间委内瑞拉是整个世界关注的焦点，我们都知道，这次委内瑞拉危机的起源和最近这些年委内瑞拉经济极度的恶化有着直接的关系，而导致它经济极度恶化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和它现任总统马杜罗的这种经济政策应当说是有着直接的关系。但是这个事情很有意思的是什么呢，虽然马杜罗的政策给人们造成了这样大的灾难，而且马杜罗政权在国际上也遭到越来越广泛的抵制，但是如果现在真的要重新进行一次大选，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还真的很难说，也就是说尽管他把经济搞的这么糟糕，把整个国家搞的这么糟糕，但是如果要真的进行一次大选的话，弄不好支持他的人还是很多，说不定他还能再次担任总统。为什么会这样？这里需要人们注意一个很重要的背景，因为我们知道，马杜罗是查维斯的继任者，而查维斯是一个对民众有很强的感召力的、魅力型的领袖。那么这种魅力型的领袖是从哪来的呢，这样就不能不说到在查维斯上台之前的那个委内瑞拉。在查维斯上台之前，委内瑞拉虽然是一个资源很丰富，特别是石油资源极为丰富的一个国家，但是经济一直不怎么好，老百姓的生活也比较艰难，尤其是底层的老百姓的生活非常艰难，然后我们知道，查维斯上台之后实行了一系列激进的经济政策，收回了被西方占有的石油资源，然后利用石油资源发展了经济，也使得人民富裕起来，社会的福利水平大幅度的提高。而马杜罗就是这样的一种道路和政策的继承者，所以从现实当中，当然你可以说是马杜罗给现在的委内瑞拉人带来了灾难，但是人们相信他代表一种正义，他代表着一种正确的道路和方向，甚至在这当中有这样的一个因素，因为你是过去那种苦难的终结者，你是代表着和过去那种苦难的对立，代表着是过去那种苦难的另一级，那好，我就是你忠实的支持者，哪怕你的施政给我带来了更大的伤害或者是苦难。

　　另外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希特勒的上台。希特勒上台之前的德国可以说是处于一种灾难当中，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作为一个战败国，割地赔款，不仅经济上受到重创，就是民族的自尊心也遭受重重的创伤。另一个就是当时三十年代大萧条，德国应当说是受三十年代大萧条冲击最严重的一个国家，当时有两个很突出的问题，一个就是失业，当时德国失业的人数达到600多万， 甚至有人认为会更多，同时它当时的通货膨胀达到40多亿马克兑换1美元，所以当时的德国社会，充满着困惑、孤独、怨恨、欲望、失落、恐惧等等，这样种种的情绪。希特勒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上台执政的，而且就是到现在我们可能也不能够说希特勒是用欺骗了人们的方式上台的，恰恰相反，他是直截了当的，集中表达了当时德国社会的这种情绪。希特勒在一场著名的演讲当中说，那场战争结束之后（这指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他说那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这个民族的骄傲就没有了，那些战胜者骑在我们的脖子上作威作福，他们随意践踏我们的尊严，而这种尊严是一个欧洲大陆上最高贵的民族的尊严，他说你们告诉我，你们是选择像本杰明·马丁一样去做一个自由的斗士，还是一个奴隶。所以你可以注意到，希特勒的这段话几乎每一句都触动了刚刚经历一场灾难的德意志民族的神经，他使得那些萎靡不振的人开始振奋起来，他使得那些已经绝望的人们开始充满新的希望，他使得那些迷茫的、不知所措的人似乎找到了方向，所以这个过程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呢，可以说就是一个通过正面面对社会的弊端和苦难，发掘和凝聚社会的情绪，从而成功的实现一场社会动员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有一个因素是非常重要的，这就是一种乌托邦式的方向和目标。

　　所以我们回顾人类的历史，特别是最近这一两百年的历史，我们能够看到一个很值得我们深思的现象，就是说，当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它走上了某种歧途、某种弯路，甚至由这种歧途和弯路它陷入某种困境甚至灾难，但是在这个弯路上、在这个歧途上，甚至在危机和苦难当中，你都能感受到什么呢？有一种兴高采烈，有一种欢声笑语。那么这种兴高采烈和欢声笑语它是哪来的呢，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为刚才我说的这样一个乌托邦的引导所激励，而这个乌托邦它又不是凭空来的，为什么呢，因为他和前面我说的那种，他正确的面对了问题，有着直接的关系，因为那个问题很可能就是人们共同感受到的一种苦难，而乌托邦恰恰就是这种苦难的背面，或者是这种苦难的反面。

　　好了，今天我们就讲这么多，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