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97]收入分配、财富分配与消费分配

lameihua

　　大家好。今天谈一个问题，叫“收入分配、财富分配、消费分配”。

　　这三个概念放到一起来谈，我是从陈志武教授的一篇文章当中看到的，而且因为我不是这方面的行家，我不知道“消费分配”这个概念是原来就有的还是陈志武教授他自己提出来的，但是我查了一下，好像以前没有这样很专门的一个消费分配的概念，或者換句话来说，原来人们并没有把消费看作是一个分配的对象，实际上我觉得这三个分配，我们也可以从一个分布的意义上来理解，就是一个社会它的收入是如何分布的？它的财富是如何分布的？那它的消费是如何分布的？这三者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理解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对于我们认识一些问题的意义是在什么地方？

　　首先说明一点，陈志武教授的这篇文章是评论法国著名经济学家皮凯蒂的那本很有名的书《21世纪资本论》，在评论这本书的时候，他提出来的，他在讲这个问题的。而皮凯蒂的那本书，很多的朋友都很熟悉，他在这本书当中提出一个非常有名的一个命题，也就是说从一个比较长的历史时段来看，资本的报酬要高于经济增长的速度、高于劳动的报酬。那么这样的一个规律它预示着什么呢，就是从长的历史时段来看，贫富的差距一定是一个不断扩大的趋势。所以皮凯蒂的这样的一个结论，对于期待着社会的发展会越来越平等，这样的人来说，可以说是一瓢冷水。也可以说皮凯蒂这是关于平等问题上的一个非常绝望的、悲观的一个判断或者是预言。那很不幸的是，历史的进程似乎是正在验证着这样的一个预言。所以在这样的一个趋势的面前，怎么办？陈志武教授就是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下，他谈了他一个很有意思的想法，他这个想法是说，对于人类来说，收入的分配、财富的分配，其实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更为关键的是消费的分配。他说因为不管是在经济学理论当中，还是在现实当中，每个人的幸福，或者说效用，是直接取決于消费的，而不是取決于货币的收入和财富本身。这个意思我们把它说得再直白一点，当一个社会它的贫富差距在不断的扩大，甚至可以说人们在这样一种贫富差距不断扩大的面前，已经有点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们能不能想出另外的一个招儿呢？也就是说收入的差距可以在不断的扩大，我们没办法，财富的差距可以在不断的扩大，我们也没办法，但是我们有没有办法把这个消费的分配这个差距保持在一个比较小的、比较低的一个水平上，如果是有这样的一种可能性的话，那我们就似乎可以找到一线希望，也找到一种安慰。就是我们在分配和财富的贫富差距不断扩大的这样一种趋势面前，我们有点无能为力了，但是在消费的分配上，我们还多少能有点作为。

　　那么这样的一种可能性存在不存在呢，陈教授认为是存在的。为什么呢？理由在什么地方呢？陈志武教授说，他说一个人不会因为他是亿万富翁他每天就可以吃100顿饭，或者是大热天的时候，他穿100件衣服，吃多了会发胖，穿多了会过于麻烦，也太热。所以他通过这个例子是想说，人们在收入和财富上的差距，与他们在消费上的差距，这两个是不完全相同的，不完全是成比例关系的。如果有其他的因素介入，那么结果可能就会出现这样的情況：在某一段时间里，某一个群体，他的收入比或者是拥有的财富比下降了，但是消费比可能是上升了。那当然可能也有相反的情况，某些群体它的收入比、财富比上升了，但是消费比下降了。

　　过去其实是有过这方面的研究的，比如有两位芝加哥大学的教授，他们的研究就发现，从2000年到2011年的年底，美国最富的那10％的人跟最穷的那10％的人，他们的收入比，前者是累计增加了19％。但是在同样这段时间里，最富的10％的人，他们的消费和最穷的10％的人的消费相比，前面这最富的10％的人，他所占的比重下降了。在2000年的时候，前者的消费是后者的4.2倍，但是到了2011年的时候就降到了3.9倍。所以这样的研究都表明，收入的分布的情况、财富分布的情况和消费的分布的情況，不完全是一回事，也不成严格的比例关系。那如果这样的一种逻辑关系是成立的话，那么他就给我们解决贫富的问题提供了另外的一种途径、另外的一种思路。就是说在收入和财富这个差距不断扩大的同时，我们能不能够通过改善消费分配的状况，来缓解社会当中的贫富差距的问题，校正社会当中的贫富差距的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特别要注意到一个最基本的背景的变化。要说清这个肯景的变化，我们可以借助一个词，就是匮乏时代与风雨时代。我们可以把匮乏时代简单地看作是这样的一种时代，也就是说社会当中的有劳动能力的绝大多数人都得尽心尽力的进行劳动，然后他创造的财富呢，那么基本上呢也就是说能够大体满足，甚至有时候还满足不了整个社会成员的基本的需求。也就是说在特定的时间段里人们创造出来的财富和这个社会成员，为了满足自己的基本需求，所需要的财富的总量大体是相当的，或者说多也多不了多少，有时候甚至可能还要少一点点。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想象，贫富差的扩大意味着什么呢？就是如果当中的一部分人过多地占有了这种财富之后，就意味着其他的社会成员，那些最基本需求的满足就会出现问题。所以这时候贫富差距，它实际上是有一个硬性的约束在里边的。那么这是在匮乏的时代，但是到了丰裕的时代不一样了，这时候社会创造了很多的财富，然后呢这个财富已经大大的超过了满足人们一般性需求的这样的一个水平。当然这个一般性需求这个也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的，但是它总体来说它还是有一个限度的。那如果我们考虑到这样的一种时代背景的变化因素，是不是可以说在一个相对丰裕的社会当中，在客观的因素会使得财富集中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这样的一种情况下，通过公平的消费分配来解决社会平等的问题、相对平等的问题，这个空间、这个余地是不是就要更大一些，这种可能性也会更大一些。如果是这样的话，像原来我们所说的再分配，实际上就不仅仅是一个分配的手段，可能就具有了一种更根本的含义。

　　说的更明确一点，将来社会会不会有这样的一种趋势，也就是说它越来越倾向于形成这样的一种结构和制度安排。什么样的呢？就是说随着社会的财富总量的不断的增加，那么其中有一部分财富集中到少数人的手里，但是这部分财富其实对他消费来说已经没什么太大的意义。那么之所以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因为他作为私人，应当说他这个创新投资，动力可能要更强一些，他就把它当作一种个人的一种事业，他最主要是为了获得一种成就感，去经营这样的一部分财富。然后剩下的这些财富就有不同的分配的方式，包括市场当中初次的分配，也包括国家的再分配，然后使得这个财富在消费的层面上实现它的效用。当然了，这个前提是他能够剩下的这部分财富也能够保障社会成员能够生活得不错了。

　　虽然我们现在还无法去想象说这样的一种制度和结构的情景是一个什么样的，但是我觉得从历史上来看，特别从最近这100年的历史来看，人类社会应当是逐步在朝着这个方向走的。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实际上也存在着种种的问题，因为人是一个有着复杂需求的动物，你不能完全从物质需求的角度来理解，他的安全感、他的成就感等等这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收入的获得、财富的拥有，都不仅仅是一个物质条件和消费的问题，因为这里和人们的成就感和人们的安全感等等都是有着密切的关系，所以这样的问题到时候如何来解决，那可能这也是需要将来来考虑的，这个事我们现在也没有办法想的过细。

　　好的，那现在就说这么多，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