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医生何苦为难医生？

lameihua

　　这几天一直有人问我怎么看张医生曝光的癌症治疗黑幕，我能怎么回答呢？

　　医生只是一个职业，很多人选择当医生无非就是找个能赚钱养家的工作。

　　你们一边喊市场化运作，一边喊医疗产业化，医院上上下下都搞起了以赚钱为目标的KPI考核，然后又要求当医生的穿上白大褂自动化身为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这不是扯淡吗？

　　北医三院肿瘤内科医生张煜能冒着被全体同行围剿发出这种正义的呼喊，绝对是个道德高尚的好人，值得人钦佩。

　　但我们该问的难道不是为什么病人系统性的变成了牟利工具？

　　张医生说同行不按照医疗手册，滥用药品，搞得病人人财两空，那么医疗手册就真的那么纯洁无辜吗？

　　我认为，目前医疗最大的问题并不是以药养医，而是监督力度缺乏，导致某些医生肆意妄为，由此而来的不良医疗行为伤害了患者的利益，是导致医患纠纷增加的重要因素，同时这也是导致普通民众认为看病难看病贵的重要原因。部分医生作恶的后果由全体国民一同承受，这非常不公平。

　　这一段话是张医生的主要控诉内容，看到这里我就笑了。

　　请问以药养医背后到底是什么？说白了，就是所谓的医疗产业化，一切以经济利益为KPI考核准则。

　　两个治疗方案，一个便宜，一个贵，甚至是便宜的疗效更好，但有哪个医生敢给患者选便宜的？

　　现在医保考核的严，有些检查和药品是超纲需要自费支付的，往往医生就来个话术诱导：你看用这个贵的，效果比较好，用这个超纲的检查，你能更放心。

　　像我这么明白的患者，都免不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果金额不是特别大，自己承担不起，何必去得罪医生，难道你就不怕专业人士使坏？

　　我也有很多医生朋友，他们人品都不坏，但每个科室的考核指标都是利益导向的，医生就是再好人，也不可能为了一点所谓的妇人之仁，搞得整个科室都没饭吃，这样人家在医院根本都没办法混下去。

　　中国的医生其实普遍都挺可怜的，工作量大得惊人，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医生们当然吃香的喝辣的，心肠黑的随便吃病人的血肉。

　　但你不得不承认，如果仅从打工人的角度来看医生，绝大多数医生其实过得挺苦逼的。社畜们996还能想办法带薪划水，医生们忙起来997都不叫事，值个大夜班辛苦一晚上，拿到的加班补贴好多地方才给四五十元，在物价高企的今天，连吃个宵夜都不够的。倘若真有病人，你试试划水看？出了啥事，人家整不死你。

　　以前很多人吹水什么日本、欧美、香港的医疗体系好，一场疫情，大家发现牛皮都被戳破了，灾难之下，中国的医疗队伍其实挺能打的。

　　然而大力出奇迹背后，可能是你天天咒骂的“黑心”医生们的额外付出换来的。

　　绝大部分医生的付出本来就与收入脱钩了，然而这还不是医生面临最大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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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还记得2019年12月北京民航总医院杨文医生被杀案？

　　凶手孙文斌很快就被宣判并执行了死刑，算是为抗疫第一线的医生们送去的一点安慰。

　　事情的起因不过是孙文斌跟杨医生在用药上起了纠纷，你可以说凶手孙文斌是个偏执的科盲，但又是什么让他把仇恨全部倾泻在一个女医生身上，手段非常残忍的连砍多刀，最终杀死了杨医生？

　　毕竟这是个非常恶劣的刑事案件，无论如何如此凶残的杀人都是没有任何可原谅的地方。

　　但假如一个非常了解医院内部运作情况的人，从头去梳理这摊子事，其实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杨医生是替医院、医疗体系挡了这一刀。

　　一个人是离不开一个体系的，偏激的凶手在母亲就医过程中把全部猜忌和怒火全部都倾泻到倒霉的女医生身上了。以他的智力和认知能力当然没办法理解女医生的每一项让他恼怒的行为背后，并非是因为个人情感或者情绪化又或者是私利作祟，而是体系中的人按管理要求做的决定。

　　医院有好好保护自己的医生吗？

　　为啥我看看到张医生这义正言辞的话忍不住有点难过？倘若这种认知推广开了，那么人们对医疗体系的所有怒火，都将毫不留情的对准医生个人。

　　现代医疗本来就是个漏洞百出的行当，医生可以做很多事，但医生其实往往在很多疾病和变故面前是无能为力的，又或者解决一条新难题的办法，是建立在许多次的试错之上。

　　还记得去年年初，新冠疫情刚爆发时的重症死亡率有多高吗？到现在，中国的新冠患者死亡率已经是全球最低了，那么你现在能腆着脸皮对以前那些死亡个案的治疗方案指指点点吗？

　　以前谁见过这玩意啊！每个医护工作者都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救人，没有谁是能预知未来的神仙。

　　身患渐冻症的张定宇院长，一直以来坚决不信中医反中医，后来中医疗法改善了他的症状，这才慢慢改变的观念。

　　你看一个医学专家的认知都会有发生偏差的时候，你怎么能随便就给人扣个职业道德的大帽子呢？

　　新冠疫情里专家小组给发的几版治疗建议里一直都在变，那么你告诉我，是第一版故意不好好治吗？

　　听说现在的医生里都特别流行信FDA的那一套，你去看看，每年FDA自己打脸的次数，但凡较真的话，脸都被打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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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那些被张医生尊为圣经的所谓肿瘤治疗指南（中国 CSCO 指南、美国 NCCN 指南或欧洲 ESMO 指南），真的就那么靠谱吗？

　　每年各大药厂的年报出炉，照例都会引发一波非议。

　　歪果仁的咱不说，中国的药企，特别是那些爱搞创新药研发的药茅，比如恒瑞，人家2019年用于学术推广的费用，公开的就有75亿，请问这些钱是怎么花的？花在那些人身上了？

　　有些药企为什么就能霸占住治疗指南呢？

　　按照治疗指南来治，你告诉我到底能不能好？如果都只是一个可能的方向，而且这个可能多半还是药厂们搞营销搞出来的结果，请问为什么要全国的医生都照章办事？

　　再去琢磨一下，为什么我们有以药养医这个事？

　　说白了，中国的公立医疗体系还守着当年毛爷爷建立“人民医院”的一点初心，中国的医生们还没有彻底沦落成为唯利是图的，资本的牟利工具！

　　但你告诉我，现在哪个药厂不是搞彻底的市场化运作？

　　市场化是什么意思？就是要赚钱！不赚钱的药根本就没有人生产了，管它疗效好不好！

　　被逼守住本心的医院，遇到了纯粹市场化运作的药厂，你觉得碰撞之下会产生什么奇妙的后果呢？

　　结果就是慢慢的医院也开始尝试搞产业化了。

　　看看什么叫医院集团？集团化是什么意思？

　　医院如果成为了利润考核的商业集团，请问你告诉我，医生如何才能坚守住自己的职业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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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坚信假如一个人对生命没有一点怜悯和敬畏，他是不可能选择医生这个行业的。

　　假如一个人能做到医术高明，那么他的心肠就不可能真的坏到哪里去。

　　张医生瞄准的肿瘤科是个非常神奇的地方，真的，在现代医学里，肿瘤基本就是绝症了，无论医生还是病人，一旦发现患病，基本都是统一了认知：死定了。

　　有一段时间我去上海出差，经常会住在上海肿瘤医院对面的利源酒店里，酒店旁边有个小巷子，经常会有些穷苦的患者家属在某间小店里嚎啕大哭，你能怎么安慰人家呢？

　　你说众生皆苦这种屁话有用吗？绝大多数病人家庭都在尽力挤出最后一点积蓄，去求自己的一个安慰。

　　所以我忍不住对这种医疗非常愤怒，如果你们都已经没有什么确凿的把握了，何必要弄得人家人财两失？

　　但听说癌症病人是医药厂商最爱的，不信你看看我A市值第一的医药股主营是干啥的？

　　以前还有了解内情的医生告诉我，医院是最喜欢肿瘤患者了， 因为患者和家属既舍得花钱，又抱了必死的心，怎么治都不会有怨言，也很少有医疗纠纷，简直是医院的摇钱树。

　　有些缺了大德的医院，还会特别去调查病人的家底，不把家里的钱给花光，决不罢休。

　　所以你觉得一个纯洁无瑕的好医生，假如是处在这种医疗环境里，他能持续做好人吗？

　　上面有药厂拿手册来压他，有医院的KPI考核指标来检验他，有同事们的衣食所系，对内还要时不时的受自己良心谴责。

　　现在到好了，居然都有同行跳出来说治不好癌症，是因为坏医生太多了，缺乏监管。

　　于是社会上所有的愤怒都会对医生背后的乱象视而不见，直接击中火力瞄准可怜的医生。

　　你现在搞出一个煤堆，然后希望里面蹦出一群白白净净的乖兔子来，这不是荒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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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是建党100周年纪念，我每每看党史的时候总忍不住想，为什么最后共产党成功了？

　　并非几个共产党人靠自己伟大的个人品德搞定了一切。

　　而是我党开创了一种制度，一种可以把人好的一面激励出来的制度。

　　让坏人改造成好人，让好人变成更好的人，让混沌无知的人觉醒，知道自己该选择做个好人，并且知道怎样做一个好人。

　　把医疗整体的问题，归咎到一些医生的个人道德水准上，这是在开历史的倒车。

　　特别是一场疫情灾难里，我们看到了中国的医护人员团队，他们都是可亲可敬的一群人，他们的普遍道德水准要高出在座的各位键盘侠不知道多少。

　　那么为什么一群好人会变成这样？这才是我们要去思考的。

　　很多医疗利益链上的群体，还在那里大肆鼓吹私立医疗，一试就灵，要不然就干脆滚地撒泼，用道德绑架社会资源向他们的利益妥协。

　　看看吧，武汉那么有名的艾芬医生在正面遭遇了私立高大上的爱尔眼科以后，发生了什么？是爱尔眼科个别医护人员水平太差导致艾芬医生失明还是爱尔这一套考核体系，逼得私立医院的医生们枉顾客观事实，把一个好好的艾芬医生给治残了？

　　就这样，有资本在背后撑腰，艾芬医生都尝到了维权无门的苦楚。

　　所以，只是个人道德水准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