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尧：诗词日赏：2023年2月10日

lameihua

　　在狱咏蝉

　　唐·骆宾王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美好的一天，从欣赏一首诗词开始。大家好，我是姚尧。昨天我们欣赏了一首咏蝉的诗，今天我们再欣赏一首咏蝉的诗，骆宾王的《在狱咏蝉》。

　　骆宾王是初唐四杰之一。唐高宗仪凤三年（678年），骆宾王因多次上疏言事，得罪了武则天而被下狱。这首诗，就是他在狱中所写。

　　首联“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西陆，是指秋天。《隋书·天文志》记：“日循黄道东行一日一夜行一度，三百六十五日有奇而周天。行东陆谓之春，行南陆谓之夏，行西陆谓之秋，行北陆谓之冬。”蝉在夏天的时候，叫声很响亮，而且叫个没完。进入秋天以后，声音就越来越小；到了深秋的时候，就一声不吭了。所以，我们有个成语叫作“噤若寒蝉”，意思是像寒蝉怕冷一样而闭口不言。因此，“西陆蝉声唱”这句诗就点明了这只蝉是秋天的蝉，即便它能发出唱声，那也不会是高亢有力的唱声，而是哀婉凄凉的唱声。

　　南冠，是指囚犯。《左传·成公九年》记：“晋侯观于军府，见钟仪，问之曰：‘南冠而絷者，谁也？’有司对曰：‘郑人所献楚囚也。’”意思是说，晋景公视察军队府库，看到了钟仪，就问道：“这个戴着南方帽子而被囚禁的人是谁呀？”主管官员回答道：“这是郑国人所献的楚国俘虏。”钟仪是楚国的乐官，在随军打仗时被俘虏了。晋景公让人给钟仪一把琴，钟仪弹奏的都是楚国的音乐。因此，南冠在中国古代文学的传统中确实是经常用来指代囚犯，但这个囚犯不是因作奸犯科而下狱的囚犯，而是品行高洁、忠贞爱国的囚犯。骆宾王虽然被下狱了，但他不是因为德行有亏而下狱的，他是因为直言进谏而下狱的，所以他自称为“南冠”。

　　客思侵，是指诗人的思念侵扰内心。在有些版本中，这句诗也记作“南冠客思深”，意思是诗人的思念很深。但是就句意而言，“客思深”也说得过去。但是就格律而言，我认为应该是“客思侵”。具体理由，待会儿再说。

　　颔联“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不堪，是说不能忍受。玄，是黑色；鬓，是鬓发。古时女子将头发梳成蝉翼的样子，称为“蝉鬓”，所以这里就用玄鬓来代指蝉。白头，是指诗人自己。而白头吟，又是一个典故。西汉时期有个著名的文学家叫司马相如，他用一首《凤求凰》打动了卓文君，使得卓文君不顾父亲的强力反对而选择与司马相如私奔。可是等到司马相如因作赋得到汉武帝赏识，功成名就之后，就想纳一位茂陵女子为妾。于是，卓文君就写了一首《白头吟》 给相如，诗里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因此，白头吟在中国古代文学的传统中，经常是作为一个坚贞的弃妇的形象。骆宾王在诗中用“白头吟”这个词，一方面是说黑色的蝉对着自己的白头吟唱；另一方面是说自己忠君爱国，结果却含冤入狱，也相当于一个坚贞的弃妇的形象。

　　我们再来看这一联的格律“玄鬓影”与“白头吟”，这还可以算是对得上。可是，“不堪”与“来对”，这就对不上了。准确来说，这两句话的断句应该是“（令我所）不堪（的是），玄鬓影来对白头吟”。因此，这一联的对仗并不工整，而按照律诗的格律，颔联必须得是严格对仗的。

　　在律诗的创作实践中，有一种补救的技巧，叫作“偷春格”。即当颔联不能对仗时，将首联改为对仗，就好像偷偷地将本该在春天绽放的花朵提前绽放了。像骆宾王的这首《在狱咏蝉》，用的就是偷春格的手法。由于颔联不能对仗，那么首联就要严格对仗。“西陆”对“南冠”，“蝉声”对“客思”，这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唱”是动词，与之相对的也该是个动词。如果对的是“侵”，这是可以的。如果对的是“深”，“深”是形容词，就又不能对仗了。这就是我们刚才说从格律的角度而言，只能是“客思侵”，而不能是“客思深”的原因所在。

　　颈联“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这两句诗的字面意思是说，秋天的露水非常浓重，沾湿了蝉的翅膀，使得它想飞起来也很难前进。秋天的风声非常嘈杂，使得蝉发出的声响，很容易就被掩盖了。大家还记得，我们昨天欣赏虞世南的《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诗中同样提到了“露”和“响”。在虞世南的咏蝉诗中，“露”是饮用的清露，“响”是远播的流响。而在骆宾王的咏蝉诗中，“露”是沾湿翅膀的重露，“响”是被风掩盖的沉响。为什么两位诗人眼中的“露”和“响”会有如此的不同呢？因为两位诗人的处境是不一样的。虞世南当时是既受到君主信任，又受到臣民推崇的朝廷重臣，而骆宾王则身陷囹圄、备受摧残。为什么说“露重”？因为当时的政治环境非常险恶；为什么说“飞难进”？因为他无法在政治之路上有所进取。为什么说“风多”？因为他要承受相当多的压力和打击。为什么说“响易沉”？因为他的忠言劝谏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听。骆宾王与虞世南一样，看似是在说蝉，其实都是在说自己。

　　尾联“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没有人相信我的高洁，又有谁能为我表白心意呢？对于蝉来说，它是栖息在高耸的梧桐之上饮用清露，因而是高洁的。可是对于地上的人来说，他们不能理解有一种昆虫是只需饮用清露就可以生存，而不必沾染一丝肮脏污秽的东西。于是，人们都将它与一般的昆虫视为同类，而不会向人表白它的高洁。同样地，诗人这里还是在借蝉来说自己。自己上疏言事的本心，纯粹只是忠君爱国，可是在某些政客的眼中，就认为那是在争权夺利。他们不相信，有一个人会那么纯粹地只是就事论事，只是纯粹地为了国家和人民。那么，又有谁站出来为他洗刷冤屈，表白忠心呢？

　　好，今天的诗词欣赏就讲到这里，喜欢的读者请帮忙点赞、转发和评论。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