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116]中产阶层的现状与未来发展的潜力

lameihua

　　大家好。今天我们来谈谈将来在收入和财富的问题上可能要面对的一些情況。

　　为什么要谈这个问题，这里有一个由头，就是前一段时间，清华大学李稻葵教授领衔的一个团队提到了一份关于中美贸易战的报告，这个报告在国内外都引起很大的反响，这个报告最主要的内容，有人把它概括为，通过对于中国经济前景的乐观分析，得出一个结论，中国完全有能力来应对贸易战的影响，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必对美国做出太大的让步。有人认为，这样一份报告在实际当中是起了一定作用的，也正因为是这样，这报告就特别引起人们的关注，同时也引起了很多的争论。

　　我们梳理一下这份报告的逻辑，大体是这样的，我们可以从后边往前推：刚才说，结论就是在中美贸易战当中，中国可以采取强硬一点的立场，不必对美国做出太大的让步，这是最基本的结论；这个结论的根据是什么，就是中美贸易战对于中国经济的影响是有限的，是中国完全可以承受的，这是倒数第二步的结论；这个倒数第二步的结论又是从哪来的呢，这涉及到对中国未来这一段经济发展的一个基本的判断，也就是说在未来的这段时间里，说的具体一点，比如15年，中国的经济增长前景是比较乐观的，这是倒推的第三个判断；那么关于中国经济未来前景的判断，它的根据又是哪来的呢，这就涉及到一个更基本的、更具有前提性的一个判断，也就是李稻葵教授的团队认为，最关键的就是中等收入人群的扩大。按照李稻葵教授的说法，经过3个五年计划的努力，也就是说经过大约15年的时间，让中等收入的人群在规模上、人数上能够翻一番，从目前的4个亿增加到8个亿，他认为这从现实性上来说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做到这一点，就可以对中国未来经济的增长构成一种强有力的支撑，然后甚至他说，这样中国在世界经济当中的领导力就会提升到一个新的历史阶段。所以外界人们评论说，清华提交的是一份振奋人心的报告。

　　上面这个脉络是我们经过最简单的梳理，这当中实际上可能还是有点简单化了。因为这里边稻葵教授他还讲到了其他的因素，但是确实最核心的问题，就是中等收入群体的问题。后边的那些结论能不能成立，在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在未来的15年，中等收入群体增加一倍这个判断是不是现实、是不是有根据，所以今天我们就着重来谈谈这个问题。

　　关于中等收入者群体或者是中产阶层的问题，其实在最近这些年不仅仅是在中国，就是在世界，也是一个很引人瞩目的问题。但是在中国和在世界，它引人瞩目的地方有点不一样。就整个世界来说，特别是从西方那些发达国家的情况来看，中产阶层的问题在最近这几年为什么引起很多人的关注，最主要的其实是由于中产阶层现在遭遇的这种困境，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中产阶层的衰落。这一点尤其是在10年前西方遭遇金融危机一直到现在这一段，这个趋势非常突出。而在中国，情况正好相反，在过去几十年，改革开放的过程当中，中国的中产阶层是经历了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特别是在加入WTO之后，中国经济发展加速，所以过去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应当说中产阶层的发育和壮大这种趋势是非常明显的。根据一些研究，到前几年，关于中国中产阶层的规模虽然具体的判断还不是很一致，但是很多人都同意按照一个并不是很严格、并不是很高的标准。中国的中产阶层的规模大约有3～4个亿。当然也有一些研究，也有一些学者判断，可能实际上没有这么多，但尽管是这样，说过去这些年是中国中产阶层规模迅速扩大的一段时间，应当说这是没有问题的。这段时间里，中国中产阶层的迅速的成长可能直接取决于两个因素，一个是收入的因素，一个是财产的因素。首先从收入的角度来说，过去这段时间由于经济的快速发展，也包括当中一些制度背景的变化，特别是市场当中劳动力供求关系的变化，这段时间工资收入的增长应当说还是很明显的。另外一个因素就是财富的积累和增加。说到中产阶层不仅仅涉及的是收入，同时也涉及到财富，在过去这20年的时间里，由于中国房地产市场的发展，居民大规模集中的置业，可以说中国这个社会开始从一个真正的无产的社会变成了一个稍微有点财产的社会，相当的一部分居民，尤其是城市的居民，拥有了一笔可观的、以房子为载体的财富。所以现在我们说中国的中产阶层的问题，其实与这个因素也是分不开的，所以说如果不考虑这个因素，就按照现在中国的工资水平，说存在着一个庞大的中产阶层，我觉得可能是说不过去的。过去这些年中国中产阶层的扩大，应当说和这两个因素是有着直接的关系，但是这两个因素，一方面促成了过去这些年中国中产阶层的迅速的发展，同时也决定了中国中产阶层从总体上来说，质量还是不高的，哪怕仅仅是从财务的角度来说，从经济的角度来说，这个质量也是不高的。

　　我们可以从下面这几个角度来看，首先第一个，在目前中国中产阶层的财务支撑当中，财富这部分起着很重要的作用，而财富又是过分的集中在房产上，这个房产，虽然我也一直在讲，它也是一种真正的真实的财富，但是这种财富这现实当中其实更多的是具有名义财富的特点，也就是说这个东西要真卖的话还真能够值不少钱，但是你还得住，也不能用来卖，这是一个特点。第二个特点是和第一点有直接关系的，就是虽然现在很多人手里有一笔客观的以房子为载体的财富，但是这同时他们也背负着沉重的债务。最近这几年关于中国家庭，尤其是中国城市家庭，这里相当的一部分指的是中产阶层，关于家庭债务有很多的研究，这些研究都表明，现在中国家庭债务的负担已经达到相当高的程度，超过了很多西方发达国家。第三个特点就是在最近这几年当中，很多中产阶层家庭的财富在缩水，这里有股市的原因，也有各种投资和理财爆雷的原因，在一些城市还有一个因素就是房产的缓慢缩水。从这几个方面来看，我觉得对于中国目前中产阶层的状况，既要看到它最近这些年迅速扩大的一面，同时也要看到它质量不高、同时现在又在遭遇种种问题的这一面。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前面李稻葵教授那种比较乐观的判断，它是建立在一个假定的基础上，也就是说经济会一如既往地按照过去的这种速率、这种速度来增长，中产阶层的会按照原来这个不断扩大的速率在增加，但问题是这个发展会不会是一个这样线性的过程？特别是在经济下行趋势非常明显的这种背景下，中产阶层的发展在现实当中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我觉得这是需要我们认真来思考和研究的。

　　时间实际上已经到了，但是我现在才意识到，讲着讲着跑题了，本来开始说想谈谈这个中产阶层在财富和收入上将来可能会遇到的一些问题，但是讲着讲着就变成了中产阶层的状况与中国未来发展的关系，原来想讲的问题可能就只能留待下一讲了。

　　好了，今天就讲这么多，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