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你遇见了好老师还是坏老师? - 再聊聊个案与整体

lameihua

　　1、

　　缪可馨的事件，在舆论场上引发了不少关于教师和教育体制的讨论。我前两天写了一篇关于青少年自杀和老师的文章，从文章评论中看，争议也很大。

　　看到很多人讲了幼时与老师的不愉快的经历。

　　这个并不奇怪。

　　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其实是个很复杂的事情。

　　说说我自己小时候的经历。我上小学时，经历过三个班主任，我喜欢其中两个班主任，和中间的一个班主任就处不来。

　　中学时，和一个数学老师闹矛盾，上课时直接双方互怼好几次，数学老师课堂上被我当场气得说不出话的那个表情，至今仍有印象。

　　我中学不算差学生，物理化学都很好，和其他的任课老师相处和关系都没问题。但是就是和这个数学老师相处不好，关系极差。

　　这个数学老师也不是坏老师，是很优秀的教师，和其他同学相处也都没问题。但不知为什么，我和他之间就是对头。

　　最后双方互不搭理，上数学课我故意趴着不听课，不交作业。我坚持了差不多一年多不做不交数学作业，老师也就完全不管我。

　　最终，我中学的数学一直不好。靠高考前死命突击才追了上来。

　　2、

　　另一个故事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

　　他的孩子在4岁时，因为搬家，从一家私立幼儿园转到公立幼儿园。

　　可能是因为一个新环境，孩子很不适应。也被其他孩子排挤。而幼儿园的老师没有做任何努力，帮助孩子融入这个新的环境。

　　幼儿园本来有校服。但没有给转学的几个孩子做校服。早上出操时，其他的孩子穿着整整齐齐的校服，只有三四个转学的孩子穿着自己的衣服，格格不入。

　　融入不要集体，既然就有冲突。老师对冲突的解决方法是隔离，关小屋。孩子不愿意去，就强行拖过去。孩子挣扎，还咬老师。

　　最终，幼儿园找了家长，说孩子在幼儿园打人咬人，认为孩子有精神问题，说其他家长都在抗议，然后要把小孩开除。

　　最终孩子回到了原来的私立幼儿园。

　　之后，在上小学的时候，朋友就非常犹豫是否去公立学校，担心孩子无法适应。几经犹豫，决定还是去公立学校试试，如果不行再转学。

　　但在小学，什么问题都没有。班主任是个严格甚至有些严厉的老师，但孩子和班主任的相处就非常好。孩子和老师感情好得让家长都嫉妒。老师批评再严厉，孩子都能接受，觉得老师是为他好......

　　在学生与老师的关系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体验。即使同一个人的体验都有正面和负面的。怎么能用个案来判断整体呢？

　　3、

　　老师和孩子之间的相处，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有的时候双方之间的矛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也很难分出谁对谁错。

　　可能只是老师的某一句话，甚至某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有可能刺伤了孩子的心灵，让他很长时间都留下阴影。一旦留下了阴影，在双方的相处中，如果孩子和老师都性格比较强，这种矛盾在过程中就会不断升级。

　　很多矛盾的起源都是一件小事。

　　有人说，孩子没有错，责任在老师。但大家也想想，做为家长，我们管理一个两个孩子都焦头烂额，老师管理几十个孩子，难免会出一些疏漏。

　　从我自己来说，我有非常讨厌的老师，也有非常尊敬的老师。我无法以个人的经验，对教师这个群体做出任何评价。

　　官方统计，中国15-19岁青少年的自杀率是十万分之二。15-19岁有接近1亿人，意味着每年有2000人自杀。如果加上15岁以下的2亿多，19岁以前的未成年人估计每年3000人自杀应该是有的。

　　这意味着，在中国，缪可馨这样的未成年自杀事件，每天平均发生至少8起。

　　一起个案，涉案老师确实有问题有责任。但能说明教育体制有问题，能说明教师整体有问题吗？

　　美国的人口是中国的四分之一，美国的青少年自杀的年案例总量比中国还高出不少。要有问题，美国岂不是问题更大？

　　4、

　　之前，有一段时间媒体报道了很多医疗事故和医患纠纷的案例。医院肯定会发生医疗事故，谁也不能保证100%没有问题。中国数百万医生，肯定也有害群之马。收红包的、没有责任心的肯定有。

　　记者报道个案，揭露问题，这个无可厚非。

　　但是，个案是无法得出认为中国的医疗水平有问题，中国的医生群体有问题这个结论。

　　如果媒体在报道医疗事故中，过度的煽情，让读者形成中国的医生群体都有问题，医生没有好人这个印象，会带来什么结果呢？

　　一个可能的结果就是杀医案伤医案的频发，是医患关系的进一步恶化。

　　这个，相信是大多数人并不希望看到的。

　　在媒体的个案报道中，应该尽可能不要把个案上升到对整体的评价。对整体的评价，必须根据统计数字，或者严谨的抽样分析。

　　中国每天发生8起以上的青少年自杀。任何一起青少年自杀事件的个案，不管多么悲惨，多么让人难过，也无法对整个国家的青少年自杀问题，做出整体性的评价。更不能对中国教师这个群体，做整体性的评价。

　　要做出整体评价，就需要有整体或者抽样的数据。比如青少年自杀率持续上升，或者青少年自杀率明显高于其他国家水平。

　　正如评价一个药物。对一个人有效，不足以证明这个药物有效。要做一定规模的临床，做双盲分析，才能证明。

　　5、

　　在中国，对某些特定的职业，我们往往有过高的期望。比如医生，比如教师，还有一个其实是警察。

　　医生并没有能力治好所有疾病；教师其实也没有能力教好所有学生。

　　医生会犯错误，医生犯错误的结果，就是医疗事故，也许就是病人的死亡。

　　教师也会犯错误，教师犯错误，轻者孩子的心灵受到伤害，重者可能出现悲剧。

　　中国每年的未成年人自杀至少3000例，每天都发生8起以上。

　　中国每年医疗事故致死人数有多少呢？这个我没查到准确数据。但是美国，一项2014年的研究认为美国每年有超过25万人因为医疗错误而死亡。

　　中国的人口是美国的四倍。这个数字应该也会远大于美国。这意味着在中国，每天都有上千人因为医疗错误而死亡。

　　无论医疗事故的个案是多么悲惨煽情，都只是每年几十万个案例中一个。无法根据任何一个具体医疗事故案例，对中国整体医疗水平、医生水平、医疗体制这个整体做出评判。

　　6、

　　我上一篇文章中说，孩子的心理健康，家长是第一责任人。

　　这个不是替老师推卸责任，是一个客观事实。没有办法，家长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因为老师要管理几十个学生，无法一一关注每个人的心理。

　　这次疫情导致的几个月的长假，在学生回到学校时，很可能会出现一些心理的波动。家长、学校、教师都应该格外重视这个问题。

　　我们看到了缪可馨的不幸，但是，从6月4日到今天，十几天时间，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中国可能有上百个未成年人同样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只是这些人的事情，没有成为媒体的热点。

　　做为普通人，做为父母，我们应该做什么？

　　我不认为，呼吁改变教育体制，讨伐那个老师，写义愤填膺的文章，能解决任何问题。看看美国的未成年人自杀率数字吧。西方的教育体制下，青少年自杀问题比我们严重的多。

　　和自己的孩子多聊聊，多沟通。特别是在疫情期间要更重视孩子的心理健康。这些才是真正有用的事情。

　　最后，对缪可馨和那个语文老师的个案，我的态度是：

　　首先，那个语文老师有责任，有错误，也有师德问题。应该处分，应该开除并取消教师资格。

　　第二，法律上，家长有权，也应当对学校和老师提起民事诉讼。法院应该受理。官司家长能不能打赢从目前披露的情况很难说。但应该走法律程序，把事情搞清楚。

　　第三，法律上，想追究那个语文老师的刑事责任，会非常非常困难，毕竟孩子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