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留给美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lameihua

　　光看这个标题，肯定很多人以为我是要讲迫在眉睫的经济危机和大萧条。

　　但其实不是，这篇我们就是讲美国。而讲美国之前，我们先从古罗马说起。

　　公元前27年，罗马元老院授予屋大维"奥古斯都"称号，自此共和国成为历史，罗马进入帝国时代。

　　虽然屋大维将罗马共和国葬进了坟墓，但共和国的覆亡，并不是从屋大维开始的。最先挖下第一铲土的，是罗马第一代军头——盖乌斯·马略。他主导的马略军改，敲响了罗马共和国覆亡的丧钟。

　　马略军改发生在公元前100年左右。这场军改，跟中国唐朝时府兵制向募兵制的转变差不多——说白了就是军队构成由平民义务兵变为职业军人。虽然军改虽然只是军队内部的事，但其背后，反映出罗马共和国社会结构的深层次变化。

　　罗马共和国全称为“元老院和罗马人民”。从这个名字，就知道这个国家，理论上贵族和平民都是国家主人。

　　其实在共和国早中期，也的确如此。贵族是多吃多占一点，但平民也是能享受权益的——他们有自己的土地，也有公民权，参加战斗获胜后也能得到一定好处，甚至还可以通过军功实现阶级跃升——马略就是凭军功从平民跃升为大佬。

　　因为利益与共和国紧密捆绑，所以当时罗马平民的爱国热情还是挺高的，参军也很积极——原因无它，这个体制确实能给他们带来利益。而且，当时的罗马人参军，都是自带装备，不拿军饷——典型的自干五。正是凭着这帮人，罗马征服了迦太基、希腊等一众周边文明和日耳曼、色雷斯等蛮族，成为西方世界的主宰。

　　但到共和国晚期，这套玩不下去了，平民丧失了对国家和体制的认同，不愿再参军，更不愿当自干五。

　　为什么，因为罗马的社会和经济结构发生了改变。

　　罗马平民参军，其实成本是挺高的——不仅要自费，而且家里的地也得荒废。而贵族就不同了，贵族有钱有奴隶，所以他们参军并不影响自家土地生产，同时他们还可以在战争的财富分配当中占得大头。

　　这自然就导致富者愈富、穷者愈穷。如果每场战争都能有丰厚的收益，能够弥补平民荒废生产当自干五的损失，那倒也罢了。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随着罗马版图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入未高度开发的蛮族地区，战争带来的收益就越来越不足以弥补平民的损失。

　　自干五们拼死拼活干一圈，不仅没捞到啥，家里也因为没法细心耕种而越发贫穷，等回到家，发现揭不开锅，那就只有把土地卖给贵族。这就造成资源向少部分人集中。社会经济结构由自耕农经济变成种植园经济。

　　土地是平民唯一的生产资料，没了土地创造财富，他们也就没法自备武器，那就没法上战场——连脑袋别裤腰带上去挣功名抢钱都没资格！

　　随着越来越多的平民沦为盲流，不仅他们对国家和体制的认同感消失，带来社会不稳定因素，而且罗马军队的兵源也就枯竭。

　　那怎么办？只能改革！

　　改革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打土豪分田地，将土地等财富资源从贵族手里夺回来，重新分给民众。

　　这个就太难了。因为罗马共和国的政治权力掌握在贵族手中，其最高权力机构——元老院，基本上都是贵族担任。让他们割自己的肉，怎么可能？

　　古罗马历史上，大小格拉古兄弟曾经尝试过这种事，公元前133~前121年，兄弟二人先后担任了罗马共和国的保民官，在保民官任内，他们先后推行了一系列改革，这这些改革的核心是土地改革。

　　大格拉古提出土地改革法案主要内容是：限定地主和其家族所能拥有土地的最高上限，凡超过的部分交还国库，然后国家将其分配给贫穷农民世袭使用，但禁止出售和转让。

　　大格拉古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永久解决农民破产的问题，并一并解决罗马共和国兵源问题。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种改革，明显触犯了元老院贵族的利益——毕竟他们都是大地主。结果就是大格拉古被贵族们雇佣的流氓打死。十年后，继续推进改革的弟弟小格拉古与他的支持者们，也一同死于政治清算。

　　解决不了底层的社会经济结构问题，罗马就只能单纯在军队方面做调整。

　　这就有了马略军改——以募兵制代替征兵制，发展职业军人，由国家提供军饷和武器装备。这样既招安了社会盲流，又解决了军队兵源问题。

　　这种解决方案看似很完美。但实际上却造成了一个后果，就是军阀崛起。

　　以前征兵制时，平民军人都是自带装备，胜利后从国家那里拿奖励；而且他们战时为兵，打完仗就回老家继续种地，所以跟军队统帅的关系不深。

　　但随着职业军人成为主流，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军人常年以军营为家，人身深度依附于军事统帅，粮饷装备和财富虽然名义上是国家拨给，但在实际操作中，给谁不给谁，军队领袖是有巨大决定权的——同样在战功计算和战利品分配方面，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军头，其影响力也远超过千里之外的罗马元老院。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统帅与军人在利益上深度绑定，军队从国家化向私人化转变。

　　当军队私人化，掌握了军队的统帅，就越来越不愿再屈服于元老院那帮贵族。马略、苏拉、凯撒、屋大维，历经四代军阀大佬，最终军头凭借军队支持，实现了对元老院的压制和取代，军事独裁者成为国家的元首——皇帝，共和国灭亡，帝国建立。

　　说完了古罗马，我们回到我们这篇文章的主题——美国。美利坚合众国号称当代罗马，而今日之美国，跟罗马共和国晚期，其实也有极大的相似之处：

　　在过去几十年的全球化浪潮中，贵族——也就是资本和上流精英享受极大的好处，而中产阶级平民，却因为产业空心化，导致工作岗位丢失、福利薪酬缩水，而逐渐走向贫困。

　　这个过程中，平民对国家和体制的认同感肯定是不断下降的，对元老院——也就是资本和精英的愤恨也在不断增加。也正是捕捉到了这种社会思潮变化，特朗普才在2016年横空出世。

　　特朗普是利用民众的不满情绪上台的。但特朗普上台后，要还想继续混下去，就得给民众回报。

　　那怎么回报？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打土豪分田地，把资本垄断的资源拿出来重新分给民众。

　　但这是不可能的。毕竟格拉古兄弟殷鉴在前，特朗普真敢这么干，绝对死无葬身之地。而且从历史经验来看，这种事儿要想干成，通常光改革是不够的，必须革命——就像咱们中国一百年前那样，闹个天翻地覆、把整个社会经济结构推倒重来。

　　特朗普当然没有革命的勇气——败选后煽动围攻国会山时冲动了一下，但当天晚上清醒后就立马怂了。

　　所以特朗普只能挥舞大棒满世界打贸易战，逼各国交保护费。然后用这个回馈自己的拥趸。

　　但这实际上是杀鸡取卵——正所谓天行有常，全球秩序的构建，以及美国的霸权，本质上是建立在一种实力平衡基础上的。美国能在其他国家身上捞多少，本质上取决于它在这个秩序中有多大的优势。而美国的优势，以及所折算出的溢价，已经体现在日常的全球吸血额度中了。

　　特朗普这种搞法，等于是在实力没有增强的情况下，强行要求更高溢价，吸更多的血。这明显就是越了界——自然会引发各国的反感甚至反抗。就算最后特朗普凭着耍流氓，多割了三五斗，但代价就是各国对美国的警惕、反感、疏离、反抗大大增强——这等于是为了自己的短期利益，而牺牲了美国的长远利益。

　　所以这不是长久之计。

　　真正的长久之计是什么？如果美国无法推进格拉古改革（你也可以将其视为王莽改革、张居正改革）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办法——马略军改。

　　马略军改，本质上就是扶植一个新的利益集团，当这个新利益集团强大到足以压制旧利益集团后，就可以将其取代——就像秦朝商鞅变法后，军功集团取代世袭勋贵集团一样。历史上，元老院主导的罗马共和国虽然灭亡，但军队利益集团主导的罗马帝国旋即建立——经历了体制转换后的罗马，并没有因此衰落，反而更加强大。

　　所以，美国最需要的，是于当下的金融、科技资本之外，培育一个新的利益集团，这个利益集团不仅要足够强大，而且能给广大美国平民足够的利益——至少是希望和可能性。这样，才有可能成功渡劫。

　　但问题是，美国现在没法实现这一点。特朗普的口号是制造业回流。但这玩意根本不现实——美国超高的综合成本，根本能支持大规模制造业回流，全球化资本也不支持这一点——这不仅会削弱他们的盈利能力，也会削弱他们在海外市场面对中国等竞争者时的优势。

　　那么，指望科技革命呢？科技革命可以带来巨大财富增长空间，这个过程中，有可能培育新的利益集团。

　　但这其实也不大现实。首先，谁也不知道第四次科技革命到底什么时候爆发，就算爆发了，而且是在美国首先爆发，按现在的情况，也是现有的金融和科技资本拔得头筹——这意味着它们更加强大。而且，从趋势来看，第四次科技革命的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科技代人，平民参与其中并享受果实的机会不仅不会变多，反而很可能会变的更少。

　　所以，科技革命就算如愿出现在美国，也只能是缓释一下矛盾（毕竟财富增长空间出现了，就算平民不能直接参与，政府也有更多的钱安抚他们），但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终极解决方案，其实还是一条，就是星际殖民。用大片新增物理空间的开发，来为大量落魄平民提供财富机遇，并在这个过程中实现新利益集团的培育。

　　但问题是，星际殖民最起码得可控核聚变实现才具备可行性。而现在第四次科技革命都还没爆发，作为第四次科技革命最高成果的可控核聚变，什么时候能成为现实，那更是鬼的妈都不知道。而美国现在的经济和社会危机，却已经越来越严重——换句话说，它很可能拖不了这么久了。

　　这就是美国最大的问题所在。它的共和国体制已经病入膏肓，难以直接拯救，却又缺乏培育帝国体制的利益基础。这种情况下，现在的美国，似乎就有点像西汉晚期一样，看上去依然强大，实际上，内部已经是乱的一批，且找不到解决方法。

　　不过，解决方案虽然没有，但缓解方案还是有的。除了之前说的期望中的第四次科技革命。美国与罗马，以及人类历史上的所有超级大国不同，在于它可以实质性的全球抽血。

　　这要得益于发达的现代文明体系。搁在古代，国家的财富创造，主要是靠自身；虽然有些强国也可以通过抢夺和勒索，从海外获取财富，但这种能力是有边界的，而且耗费的成本极大，还充满不稳定性。

　　而现代文明条件下，美国得以通过全球化的方式，通过构建全球经济秩序，将全世界变为自己的供血者，让所有参与全球化的国家为自己打工，而它不仅可以凭借尖端科技优势，占据全球化产业链链主地位，夺取各国财富创造中的最大一部分利润，还能凭借金融霸权，利用石油美元反复收割。而这些凭借科技和金融霸权夺取的财富，又可以拿来供养出全世界最强大的美军。继而形成一套完整的全球嗜血体系——关键是维持成本还很低。

　　这才是当代美国财富创造的主要来源。自己不直接创造财富，而让全世界辛苦创造，然后通过发行擦屁股都嫌硬的绿纸，轻松把这些财富转移过来，再通过金融霸权让各国把收到的美元换成美债，供美国人消费，并借助美元潮汐这种金融手段反复收割各国优质资产。最后，通过各国的财富供养强大的美军，来威慑打工人，铲除不臣。

　　有了这套嗜血体系，虽然美国内部早已千疮百孔，但依然可以维持不到——至少，美国可以通过发福利，让那些失去工作的平民，依然享受远高于其他国家平民的生活水平。

　　但现在，连这一套，越来越无以为继。一方面是随着人口增长和产业流失的加剧，落魄平民的数量不断增加、胃口不断增大——而越来越悬殊的贫富差距，又加剧了这部分人的相对落差感，这使得美国用以安抚平民的成本越来越高；另一方面，中国的崛起，使得美国这套全球嗜血的模式越来越无以为继。

　　随着中国的崛起，它不再愿意像过去那样为美国打工换绿纸背通胀。

　　当然，所有国家都不愿意为美国打工背通胀，但与其他国家不同的是，作为不逊于美国的世界级地缘大国，中国实力增强到一定程度后的，具备反抗美国霸权的能力——而不会像日韩这类小国那样，再怎么折腾，由于先天体量限制，注定也不可能打破美国套在颈上的枷锁。

　　这意味着美国面临海外最大打工仔和财富来源流失的风险。最要命的是，中国的体量，决定了它不仅有能力自己反抗美国霸凌，还有能力组建新的经济秩序——帮助其他国家一起逃离美国主导的嗜血收割秩序——中国的体量优势，决定了它可以培育出不逊于美国的消费市场，也具备在科技方面打破美国垄断、金融方面打破美国霸权的潜力。而且军事方面，中国打造并维持一支美军级别的武装力量，理论上同样也是具备这个的能力的。

　　这在某种程度上，对美国来说可以说是灭顶之灾。前面我们已经说了，现在的美国体制成本之高，已经让它越来越难以负担。

　　但就是这个难以负担的体制成本，还多半是靠海外嗜血来维持。一旦中国这块海外最大肥肉吃不到，那美国的海外财富来源就要被掐掉半壁江山；如果中国还另起炉灶，领着越来越多的国家逃离美国旧秩序，那等于美国的海外财富攫取渠道就没有了。而不能从海外嗜血，美国已经千疮百孔的体制，就将因为失去供养，而轰然倒塌。

　　新体制还未创建，旧体制就崩塌，如果出现这种状况，那罗马共和国——哦不，是美利坚共和国，恐怕还撑不到罗马帝国时代来临，就会轰然解体。

　　这就是美国对中国崛起如此恐惧的存在——中国根本就不用像苏联那样，专门针对美国搞什么冷战对攻，它只要自己把自己搞好，现在的美国体制都会混不下去。

　　按理说，美国这时最应该做的，就是趁着中国潜力还没完全释放，赶紧把它给摁下去。

　　现实中，美国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但问题是，力度不够。之所以力度不够，除了本身中国实力已经够强、够耐造之外；还有一点，就是美国没法像当年对苏联那样，对中国全力出击。

　　现在的美国，高度依赖于海外利益供养，而海外最大的利益来源又是中国。如果就此跟中国摊牌，不仅这份利益来源立马被掐断，而且又会多出一大笔开销——这一减一增，对本就已经艰难维持的美国体制来说，真真是不堪承受之重。

　　所以我们现在就看到了美国对华政策的矛盾——一边在喊打喊杀，一边又不断跟中国释放和解信息。这种矛盾背后，其实就是美国这种无奈的反映——它无法在长远利益与现实利益之间，找到一个满意的平衡点。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从趋势上看，美国的体制成本抬升是不可逆转的；中国的实力不断增强也是可以预期的。也许短期内，凭着中美现有的相对实力和影响力差距，面对美国的深陷矛盾而拖以待变，中国还可以接受，也有耐心跟它继续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两国差距的不断缩小，这种状态终将难以为继。

　　一旦到中国突破那个临界点，那时就算中国不会跟美国正面翻脸开撕；但它也不会再让美国像过去那样收割自己——不仅自己不让，还会通过组建新经济秩序，给其他国家提供避开美国收割的选择。而到了这一步，就算没有直接的外部威胁，美国也会因为自身财富来源枯竭，体制成本无法负担，而陷入崩溃和瓦解！

　　这就是当代罗马的困局。旧的罗马共和国行将入土，新的罗马帝国却遥遥无期。困于二者之间，留给美利坚合众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