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吃饭就是吃饭，喝茶就是喝茶，不行吗？

lameihua

　　前几天写了一篇《烧烤，我觉得挺好，人们吃着高兴就好，不用赋予太多意义》，觉得有些话还没有说完，再啰嗦几句。

　　首先是所谓高端低端的问题。一位家在淄博的网友说，看到家乡火起来很是高兴，但想到一个曾经小有名气的工业城市竟因烧烤而火起来，又有点心酸。还有人更直接说，烧烤没什么技术含量，利润也很低，这是城市产业转型升级失败的产物，是一个城市的悲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所谓高端低端的说法。就经济而言，这种说法当然有其道理，技术含量有高低，利润有厚薄。而且，这也符合人们的观感。因此，从经济发展的角度说，有什么高端低端之分，未尝不可，但如果将其置于某种鄙视链当中，就很荒唐了。你仔细想一下，其实，越是所谓低端，往往越是与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甚至是必不可少的。所谓传统产业，往往就是人类从古至今都缺不了的东西。

　　那既然是这样，在一个正常的社会中，在道理上就应当有一个分工：市场追逐高端，政府保障低端。这就如同在整个社会的经济生活中，应该是企业追逐利润，政府注重就业一样。高端产业，一般地说，利润也高，不用你鼓励，市场和企业也自有追逐的动力。而本小利薄的低端产业，有时才需要政府的呵护，从而让人们生活得更实在、更方便。在经济转型期，政府为产业升级创造条件当然是必要的，但促进高端并不意味着要鄙视和打压所谓低端。

　　还有一种说法，或一种疑问，说是烧烤能救一个地方的经济吗？说这话的，有一个背景，淄博是一个老工业城市，近年来确实面临着经济转型的问题。而且在当前整个经济不是很景气的情况下，这种转型确实是不容易的。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没必要将一个城市的产业转型或经济振兴寄托在那一串串烧烤上。让老百姓能够开心快乐，让一个城市有点烟火气，同时给经济增加点光亮，已经足够足够了。别什么东西都往宏大背景上扯。

　　就在写这篇小文的时候，见微信群中在议论一件事情：河南某县，组织两百多人的干部队伍，去搞助农插秧活动。连来带去共三天时间，总共插了两亩地的秧苗，住宾馆吃饭店还得另外给补贴，总共花了49万。更吸引眼球的是，那彩旗飘飘，人头攒动的气势和场面。除了拍电影，在任何场景下，这都是一件极为荒唐的事情。

　　荒唐的闹剧何以能够上演？又是和大的背景联系在一起了。不是要重视农业吗？不是要以粮为纲吗？政治账要大于经济账啊。在我们的社会中，为什么许多事情很容易走样变形？就是动辄就往大背景上扯，结果弄得事情不是了事情本身。吃饭就是吃饭，喝茶就是喝茶，不行吗？

　　还有一种想象，就是把摆摊烧烤跟什么改革联系在一起。不错，中国的改革开放就是从允许摆摊开始的，我以前也多次讲，给社会点弹性，在管理上要有点灵活空间，要营造一种让人们在其中能够容易找口饭吃的社会生态。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这个也不要想多了。事情都是在特定背景下发生的。还是那句话，大家花费不多，还能欢欢乐乐，已经足够了，已经很好了。

　　有人会说，你看，本来可能从烧烤中引申出的那些重要意义都让你给否定掉了。我的看法是，返璞归真，固本培元，让事情按其本来面貌存在，让社会在本原的意义上运行，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