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黑暗启蒙：极右翼背后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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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特朗普和马斯克的争论，是围绕有关公共政策和外交政策进行的。

　　但实际上不止于此。

　　即使从表面上，我们也可以看出这场争论的如下几个特点。第一，特朗普和马斯克代表的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用Mihnea M?ru??的话来说，其力量之强劲，足以动摇现有的民主秩序。第二，他们的一些言语和逻辑，包括一些行事的方式，让人感觉非常怪异，异于常理，但背后又总让人觉得有一条什么线在牵着。第三，从中可以看出宗教、技术、资本三个因素之间的复杂交织。

　　于是，人们在寻找其背后的某些线索或踪迹，结果，人们找到了尼克·兰德（Nick Land）、柯蒂斯·亚文（Curtis Yarvin）、彼得·蒂尔（Peter Thiel）、帕特里克·德尼恩（Patrick Deneen）、勒内·吉拉尔（René Girard）、罗德·德雷赫（Rod Dreher）等这一连串的名字，以及跟随在他们后面的一连串的名词，黑暗启蒙、AI君主制、技术加速主义、新反动主义、新封建主义等等。

　　这些是什么？就是极右翼背后的思维。

　　让我们从黑暗启蒙说起。为什么？因为它试图颠覆的是我们现代思想的一个最重要来源，启蒙运动。我们关于现代文明的许多理念，都是由启蒙运动而来。

　　所谓 “黑暗启蒙”（Dark Enlightenment），是21世纪初期兴起的一种反对传统启蒙主义的政治哲学思潮，或者说是对启蒙运动的一种极端式反思。它有时也被称为“新反动主义”（Neoreactionary Movement，简称NRx）。黑暗启蒙的最核心主张是对现代自由主义、民主制度和平等主义提出批判，并试图回归前启蒙时代的权威主义、等级制度与科技精英统治模式。其代表人物有尼克·兰德（Nick Land）和柯蒂斯·雅文（Curtis Yarvin）等。

　　黑暗启蒙这个概念是英国哲学家尼克·兰德（Nick Land）提出的，这也是他一篇网络长文的标题。尼克·兰德生于 1962 年，从 1987 年到 1998 年在英国华威大学教授哲学，后来辞职。他被称作“加速主义教父”。

　　从理论背景与思想渊源看，黑暗启蒙这个名称本身就是直接针对18世纪的启蒙运动的。传统启蒙运动强调理性、自由、平等和进步，主张通过民主制度实现社会公正。而黑暗启蒙认为，启蒙运动倡导的平等主义破坏了自然的社会等级，导致民主制度的低效和民粹主义的泛滥。例如，其支持者指出，法国大革命后建立的民主政权最终走向混乱，印证了平等主义的失败。

　　黑暗启蒙的核心问题是统治模式或治理结构。黑暗启蒙的核心思想是，民主制度本质上是多数人对少数精英的暴政，导致政策短视和资源浪费。例如，柯蒂斯·雅文（Curtis Yarvin）就指出，现代民主国家被官僚体系绑架，无法有效决策。他们所提出的替代方案是，由科技巨头或世袭贵族通过“算法治理”或“新封建主义”实现高效统治。同时，黑暗启蒙也崇尚强权。

　　柯蒂斯·亚文在一次采访中说：“我认为投票只是一种类似于色情的刺激；它更像是在支持你喜欢的橄榄球队。我认为对大多数人来说，投票更多是带来一种意义感，让他们觉得自己很重要，好像拥有存在价值。但我觉得，这种意义感里有极大的虚妄；这与我们真正需要一个‘善政’的关键问题相悖。”

　　在社会的层面，黑暗启蒙支持者认为，人类社会的等级差异是自然演化的结果，强行推行平等会破坏社会效率。他们常引用生物学和进化心理学，强调基因差异决定个体能力，反对教育和社会福利的“平均化”。

　　在文化层面，他们主张文化保守主义与技术极权的结合。黑暗启蒙反对多元文化主义和移民政策，主张维护西方传统价值观；在技术上，则支持通过人工智能、大数据监控等手段强化社会控制，形成“数字利维坦”。

　　对黑暗启蒙最主要的批评有如下几点。第一，黑暗启蒙的愿景类似奥威尔式的极权社会，其技术监控和等级制度可能彻底剥夺个人权利。第二，种族主义与精英主义倾向。黑暗启蒙常被指责其主张中隐含种族优越论和性别歧视。第三，技术乌托邦与实践可行性。即使从功利角度角度说，黑暗启蒙推崇的“科技寡头统治”也缺乏现实案例支持。历史上类似尝试（如威权资本主义）往往伴随腐败和权力集中问题。

　　而在我们的现实中，更需要的是启蒙运动积累的那些进步成果，还是黑暗启蒙在批判启蒙运动后主张的科技君主制？这是我们在讨论此类问题时，不能不放在前面的前提。

　　不然，就是跟在后面瞎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