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短房：强震会否摧毁尼泊尔经济的未来

大参考

　　4月25日发生在邻国尼泊尔的里氏8.1级（一说7.8级）大地震造成了严重伤亡和重大经济损失，根据尼泊尔内政部5月3日的通报，截止目前已发现7056人死亡，14123人受伤。

　　地震已是“过去式”，此时此刻人们最关心的，莫过于地震究竟给尼泊尔这个山国带来怎样严重的经济损失，灾后重建存在怎样的困难和变数，莫过于此次强震的冲击波，会否摧毁尼泊尔经济的未来。

　　尼泊尔是喜马拉雅山脉的内陆穷国，面积仅14.7万平方公里，且许多领土系高寒、高海拔山区，不宜人类居住和生存，但人口多达近3000万，每平方公里人口密度高达188人，年GDP总量近年来一直徘徊在200亿美元以下（2013-2014财年为195亿美元，和中国富豪马云的个人财富总量相当），人均则一直未超过700美元/年（2013-2014财年仅为694美元），人类发展指数HDI仅为0.463，列全球第157名。4月中旬，亚开行（ADB）发表数据称，2013-2014财年（2013年7月16日至2014年7月15日）尼泊尔经济增速为4.6%，低于前一年同期的5.2%和尼泊尔政府修正预期值（5.5%），不仅如此，尼泊尔还积欠外债38亿美元。

　　尼泊尔的基础设施十分落后，尽管国内工业并不发达，但电力供应仍根本无法满足基本需要，即便首都加德满都也要划分7个区轮流每天停电，外省则更糟；尼泊尔的公路条件恶劣，此次地震期间，距离加德满都以北仅90公里左右的拉姆君，救援车队需要6小时才能抵达，而熟悉当地情况的朋友表示“即便没地震时也要至少4个多小时”，而铁路则聊胜于无，只有几个连接印度铁路网的终端，至于空中航线，全国唯一的国际机场——加德满都国际机场只有一条跑道和8个停机位。

　　震前按照官方统计，尼泊尔经济比重中农业占33.7%，包括旅游业在内的服务业占55.2%，制造业占14%。但这些数据实际上是有些失真的：世界旅游业协会称2013年旅游业占经济比重8.2%，为尼泊尔贡献7%的直接就业率，而尼泊尔旅游部门则坦言“每6个尼泊尔就业机会就有1个是旅游业实际提供的”，而只贡献了GDP比重1/3多一点的农业却消耗了70%的劳动力，经济效率低下，农村就业人口十分贫困。由于大量农村人口的存在，尼泊尔就业率统计素来是个“老大难”问题，一般认为高达40%左右，且青年失业率更高。许多分析家指出，实际上尼泊尔真正的“第一大经济来源”是侨汇——在外国打工的尼泊尔人每年向国内汇款占GDP总量29%。

　　即便在震前，国际机构对尼泊尔经济的前景描绘也是十分悲观的。3月26日尼泊尔《共和国报》披露了世界旅游及旅行理事会的报告，称2014年尼泊尔旅游业创造直接就业机会48.7万个，占就业总比重3.5%，同比下降3.9%，2014年旅游业为尼吸引外资157亿卢比，创造GDP1716亿卢比，占GDP8.9%，其中直接贡献837亿卢比，占GDP4.3%；ADB则不仅如前所述，指出本财年经济增速同比放缓，更预测放缓将持续，理由是农业减产和尼政局不稳。

　　自上世纪30年代以来最猛烈的地震，无疑让这种经济困境雪上加霜。

　　美国地质调查局认为，灾后重建成本将在10-100亿美元之间，占尼年GDP总量的9-50%，“最可能为35%”，IHS则估计为50亿美元，但“最终所需可能高得多”。如前所述，尼泊尔基础设施十分匮乏，ADB报告认为“基础设施的匮乏是尼泊尔经济最大的制约因素之一”，并表示尼泊尔需要在2020年之前将基础设施投资增加至目前的4倍，才能满足经济活动的最基本需要。此次地震令原本就很糟糕的尼基础设施受到极大破坏，《赫芬顿邮报》曾援引救灾人员的话称，一些廓尔喀山区村庄70%房屋被摧毁，交通、电力和通讯设施损失极为严重。

　　不论尼泊尔本国或国际社会，震前都普遍将尼泊尔经济摆脱困境的希望寄托在旅游业上。前述世界旅游及旅行理事会报告3月下旬曾预测，2015年旅游业为尼提供50.7万就业机会，创汇543亿卢比，接待游客数从前一年的约80万人次升至99.7万人次，创造GDP1816亿卢比，同比增长5.8%，但地震的爆发让这一切憧憬成为泡影：由于基础设施的破坏和许多旅游资源的被摧毁，游客对尼泊尔旅游望而生畏，近日赴尼航班几乎看不到游客，尼境内的酒店、餐厅和纪念品商店等也门可罗雀，许多分析认为，即便随着时间的推移，户外旅游业将有所恢复，但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元气（当地商业人士认为加德满都街头的商业要至少1年才能恢复常态）。

　　原本一些分析机构寄希望于水电发展。CNN财经曾援引经济学家分析称，尼泊尔水电资源十分丰富，境内河流多达6000条以上，普遍落差高、流量大，水电蕴藏量高达8.3万兆瓦，占全球比重2.3%，且开发程度不到2%，目前发电量仅800兆瓦，低于1400兆瓦的当前尼泊尔用电需求（尼水电占比高达97%），大力开发水电不仅可为尼经济发展和灾后重建提供坚实基础，且可以将剩余电能出售给印度和中国换取宝贵的外汇。

　　事实上尼也的确这样做了：2012年尼泊尔提出西塞提河（West Seti，总投资16亿美元，总装机容量750兆瓦，预计2021-2022年完成），就在地震发生前10多天尼泊尔议会外资审查委员会宣布批准中国三峡集团承建（迄今尼泊尔单笔价值最高的外国直投），而印度2014年和印度GMR签署格尔纳利河水电站项目（(Karnali River，总装机容量900兆瓦，两期投资总和约24亿美元，预计2021年完工)。但正如一些观察家所指出的，这类尼泊尔水电站计划大而不当，此前为印度企业所垄断——印度目前已签署和在建的尼泊尔水电站项目总装机容量是1万兆瓦，相当于目前尼泊尔全国水电总发电量12倍以上，但“按期交工率几乎为零”，2013年起开始和中国接触，希望借此改善这一局面，但强震势必造成更多风险、隐患，为项目的进展带来变数（西塞提河前期中方工作人员就一度在地震中被困），且“地震冲击波”也不可能不对外资对尼泊尔后续水电项目的投资热情，构成微妙的影响。

　　不仅如此，尼泊尔长期以来饱受政局和社会不稳，贪腐和官僚主义严重等影响，早在震前就有许多外国投资者指出，在尼投资需要打通许多“关节”，且对方经常或政出多门、或出尔反尔，令投资回报率不能令人满意。此番地震救援期间，一些外省灾民和地方组织对尼中央政府和官方行政效率的低下、救援资源分配的厚此薄彼，更是怨声载道。可以想见，上述情况倘不能迅速有所改善，将不仅影响外资对尼泊尔灾后重建和经济发展的持续投入，即便业已投入的资金，其投资效率也会受到无谓的损耗，如此一来，最终受害的无疑仍然是尼泊尔这个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的经济、社会和民众。

　　当然也并非没有乐观一点的估计，如印度智库Gatway House的拉吉里什.辛格哈尔（Rajrishi Singhal）就认为，地震令尼泊尔受到前所未有的国际关注，灾后援助将源源不断而来，而根据国际惯例，灾后重建将拉抬受灾国GDP，使其增长率远远超过灾前几年的水平，但即便是他也认为，基础设施等方面的恶劣和尼泊尔经济的先天不足将抵消部分“援助红利”，从而令尼泊尔受到低收入、低利润、高通胀、高外贸逆差的影响。

　　作为夹在中印两大国间的内陆国，尼泊尔经济向来依赖交通更方便、文化渊源更深厚的印度，但近年来中尼经贸关系发展迅速，2014年中国超越印度，成为尼泊尔最大外国直接投资来源国，自2006年以来中尼贸易总额增速是同期尼印贸易总额的17倍，但中尼间巨大的贸易顺差很难填补，而中国近年来密集投向尼基础设施的资金都是“长线项目”，而地震的破坏无疑将令“长线更长”，至少短期内，不论中尼边境-加德满都公路或计划于2020年延长至加德满都的青藏铁路，都难以为尼泊尔带来显著经济效益，尼方寄予厚望的“尼泊尔内环线”和“三横七纵公路网”能起到多少实效也尚待观察——毕竟这些都是早在尼泊尔王国时代就开始“画大饼”的老项目了。

　　如前所述，尼泊尔是小国、穷国、内陆国，是世界最贫穷国家之一，自救和自我重建能力十分薄弱，需要大规模国际救灾救援帮助，更需要大量国际资金和技术援建的长期投入，才能完成灾后重建工作，至于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则需要更多外来助力的投入，和尼国内投资环境的逐步改善，仅就近期而言，恐只能先固本培元，以观后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