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议：大国博弈下的人民币

大参考

　　谢谢主持人的介绍。大家晚上好。首先，请允许我向久违的创富志杂志的读者朋友们致敬，并感谢信东的邀请，让我有机会再一次与大家共同思考经济问题。所谓国之兴亡，匹夫匹妇皆有其责。出于这一共同的责任，我也要感谢今天参与微信会的500位各路豪杰。

　　之所以要以大国博弈的视角来讨论人民币，是因为天下大事，自古至今，都绕不开大国博弈。战国七雄是，十八世纪英国崛起是，二十一世纪中国崛起依然如故。

　　进一步说，大国博弈也好，大国崛起也罢，恰好也都离不开货币这个核心元素。以英国崛起为例。历史学家告诉我们，直到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一百年后，英国人才开始领悟到国无外财不富的道理。在此之前，维京海盗所理解到的只是人无外财不富。1592年，英国海军在亚速尔群岛劫持了一艘葡萄牙武装商船——圣母号，船上装载的东方财富价值50万英镑，是当时英国国库价值的一半。这极大地刺激了英国人，从此开始大肆海外殖民扩张，并且用武力打败了荷兰，进而迅速晋身为世界头号贸易大国。所不同的是，英国用得自贸易顺差的货币进行了工业革命，由此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真正富裕起来的国家。英国崛起告诉世人一个道理：增加货币就是增加财富。说白了就是：有钱才能更有钱。当然，这还要看你如何使用货币。

　　实际上，之前的中国明朝便是这样，大致处在同一历史时期的日本江户时代（公元1568—1868）也是这样。严格地讲，去除人口因素外的所有经济体都是如此。明朝的功绩在于第一次让中国登上经济总量世界第一的宝座。说起来明朝的生产技术不一定比前朝更先进，比如丝绸赶不上汉代，瓷器比不过宋代，但明朝遭遇了西方人地理大发现之后的美洲白银供给大爆炸，其中的3/4直接或间接地透过亚欧海上贸易流入中国。

　　江户时代是日本历史上最重要的一个历史阶段。然而，缔造江户繁荣的关键还不是大体上的和平，而是货币改革。首先是创立“三货制”，目的是对抗来自中国的制钱，这意味着中国的货币自古就是国际化的，而彻底排除中国货币的努力用了100年的时间。之后是元琭改铸、元文改铸和文正改铸。改铸就是降低货币的成色，也就是扩大货币供应量。事实证明，江户时代的货币持续扩张，并没有产生通货膨胀问题。

　　与之相反的情况是，一旦失去了货币的支持，400年前发生了十七世纪危机，明朝就此灭亡；84年前美国股市大崩盘，世界经济由此步入“大萧条”。没错，研究表明，“大萧条”的成因与一战后美国长期约束货币扩张关系密切。

　　美国崛起与货币的关系更为密切，先是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借助极不平衡的贸易格局将世界3/4的黄金收入囊中，然后借助布雷顿森林体系（以下简称“布体系”）奠定了美元的世界独霸地位。最近读到一篇美国人撰写的文章，称布体系是美国上一次货币战争失败的成因。并煞有介事地说：“我们拿4亿盎司的黄金换了140亿美元，而如今这批黄金将价值4500亿美元，差价达到了3100%。”

　　有必要重温一下布体系。二战期间，欧洲被打烂了，亚洲也被打烂了，同样被打烂的还有各自的主权货币信用——没有哪一个国家会信任他国的货币。美国人当然希望美元能够一步到位地成为新的世界货币，但同时也深知恢复各国对主权货币的信任是第一性的。于是便有了35美元等于一盎司黄金的平价美元，有了美国财政部面向贸易伙伴兑换黄金的承诺。至于布体系的结束，一方面是由于美国可兑换的黄金所剩不多，另一方面是由于美国人找到了新的美元扩张工具——石油美元。

　　剪断接说，如此看来，上述研判是极大的误解。虽然美国流失了2/3的黄金储备，按现在的金价计算损失了4360亿美元，但美国因此得到了源源不断的货币支持，自尼克松关闭黄金兑换窗口算起，过去四十多年美元的海外结存超过了其GDP的规模。将海外结存的美元计算在内，论及所谓的货币超发现象，美国比中国还要严重。

　　言归正传。大国博弈首先是政治博弈，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能否走向战场取决于经济博弈的格局是否有利于发动战争的一方。在此之前，政治博弈的重点一定是经济。

　　今天的世界美国无疑还是老大，所不同的是，自2008年全面陷入主权债务危机之后，已无力发动战争，但丝毫没有放弃削弱对手的努力。

　　国家之间的经济博弈，初级模式是贸易，博弈的逻辑是“一个国家的得是另一个国家的失”；高级模式是货币，博弈的逻辑颇为复杂，不仅一个国家的得未必是另一个国家的失，并且往往是得中有失，失中有得。货币博弈之所以是高级的，关键在于失败的一方很可能在一个晚上便决定了失败的结局，并很快将过去几十年来努力的成果化为泡影。这样的事情起码在一些小国发生过，比如亚洲金融危机当中的马来西亚。

　　目前美国的博弈对象，向东是俄罗斯，向西是中国。对付俄罗斯，美国人的杀手锏是油价，因为石油及天然气出口是俄罗斯经济的硬实力。于是，油价在一年前开始暴跌，并有望在新的取暖季继续下跌。

　　中美之间的博弈美方同样会选择中方的经济硬实力下手。那么，中国经济的硬实力是什么呢？答案是30年积累起来的外汇储备。

　　基于美元国际化的经验，美国人深知，一旦中国决策当局想明白了，把原先借给美国的外汇储备转借给从中国进口大型装备的国家，那么，四万亿（如今是3.56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足以支持中国在世界经济舞台上呼风唤雨，得心应手，而不仅仅是第三次夺回经济总量世界第一的座次。

　　美国人当然明白，与俄国人角力油价会使中国从中受益。美国人更清楚，人民币贬值根本不会促进中国的出口。事实已经证明，一旦人民币贬值，那么，与中国在出口市场上有竞争关系的国家便会迅速跟进，并且贬值幅度更大。8月初的人民币一次性贬值2%，而一些东南亚国家本币的贬值幅度高达10%至30%。这显然还不是一个各国本币汇率同时进入“夏令时”的情况。

　　如此这般，在成功诱拐或压迫人民币贬值并因此削弱中国经济硬实力的同时，美国人还可以达到离间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进而从中渔利的目的。

　　最糟糕的是，一旦固化了人民币贬值预期，那么，中国的外汇储备便会迅速流失。难道不是吗，过去一年外汇储备已经减少了一成，如果加上过去一年的贸易顺差与FDI流入的部分，里外里流失的外汇储备超过了一万亿美元。这可真是不得了！

　　为什么说外汇储备是中国经济的硬实力？以下先说三点。

　　首先，出口结构升级意味着进口国的进口决策主体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商人，而是政府。与此同时，与基础设施建设有关的大型装备或资本品的出口，总是与政府信贷或由政府信用担保的商业贷款紧密相关。

　　其次，我们已经知道，美元国际化的代价是黄金流失，日元国际化的代价是日元升值，那么，人民币国际化的代价是什么呢？一种是伴随人民币升值的外汇储备贬值，所对应的外储政策是继续囤积；一种是伴随人民币贬值的外汇储备消极流失，所对应的外储政策依然是继续囤积；另一种则是在积极使用外汇储备的同时逐步削减外汇储备对GDP的比率。

　　第三，基于日元贷款的教训，最理想的出口信贷工具显然是人民币与美元或欧元的混合贷款。这可以说是一石五鸟，一是加快了“一带一路”的战略进程，二是消除了进口国对人民币长期升值的顾虑，三是缩短了人民币国际化的周期，四是降低了外汇储备过度流失的风险，五是化解了国内企业对汇率波动风险的担忧。

　　其中，最重要的是人民币国际化。从长计议，人民币国际化是战胜或平稳度过养老危机的终极性武器。

　　总之，人民币贬值这条路万万走不得，一味囤积外汇储备的政策万万要不得，“一带一路”的关键是人民币国际化。作为中国的企业家，未来一定要绷紧大国博弈下的人民币这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