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斌：中国经济政策告别新凯恩斯主义

大参考

　　旁白：“供给端结构改革”这词，现在算是火了，这边中财办刚刚开完会，昨晚上国务院就出政策了：

　　“供给侧结构改革”政策落地
　　继上周国常会部署加快消费升级的政策后，昨日召开的国常会再次部署加快企业技术升级改造，推动产业迈向中高端。会议确定，聚焦《中国制造2025》重点领域，发挥企业主体作用，按照有保有压的原则，以市场为导向，以提高质量效益为目标，启动实施一批重大技改升级工程，支持轻工、纺织、钢铁、建材等传统行业有市场的企业提高设计、工艺、装备、能效等水平，有效降低成本，扶持创新型企业和新兴产业成长。为此，国务院出台了三个方面措施：一是，发布工业企业技改升级指导目录，编制年度重点技改升级项目导向计划，引导社会资金等要素投向；二是，简化前期手续，推动并联审批，加快项目落地。第三个是财税金融支持措施，这是一个“组合大礼包”。具体内容包括，创新中央财政技改资金使用方式，提高资金使用效率，鼓励地方财政加大对技改升级的支持；完善金融服务，健全融资担保、风险补偿等激励机制，鼓励银行开展贷款重组，加大技改升级信贷投放，支持企业扩大直接融资；鼓励采用众创众包众筹众扶等融资聚智，突破技改升级难题。

　　旁白：这其实就是针对制造业企业搞技改的优惠刺激政策而已，但这不是单一的政策，后面是一系列的政策套餐组合，至于这组合会有多大，看看下面：

　　中财办：高成本是供给测最致命硬伤
　　在供给侧改革成为五中全会以来经济学界的讨论热词时，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杨伟民在18日又给出了最权威解读：作为中央“十三五”规划建议的灵魂，本质上体现的也就是供给侧的结构性改革问题。杨伟民称，推动经济结构改革要打好四个“歼灭战”，即化解过剩产能、降低实体经济企业成本、化解房地产库存促进房地产持续发展、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等。他说，高成本是供给侧的最致命硬伤。谈到中国当前的供给体系和结构，杨伟民称他个人认为之至少有六方面问题，从而带来了目前经济下滑、投资减速、价格下跌和效益下滑等情况。第一，我国的供给体系总体上具有外向型的特点。但现在外需减少了，有些产业产能过剩了。第二，过去国内主要是面向低收入群体为主的供给体系，没有及时跟上国内中等收入群体迅速扩大而变化了的消费结构。第三，过去供给体系能适应排浪式消费，但满足多样化、个性化消费的能力相对比较差。第四，有些产业的产能已经达到了物理性的峰值。也就是说，价格再怎么降，产品也很难卖得出去;再怎么扩大投资，需求也很难消化现有的产能。同时有些产业，达到了资源环境约束的承载能力峰值。也就是说，如果以全球消费量为我们自己的产能峰值的话，我们就不得不忍受更加严重的雾霾。第五，我国的供给体系，总体上呈现一种中低端产品过剩，高端产品供给不足的状况。传统产业产能过剩，同时存在着结构性的有效供给不足。第六，企业生产经营成本提高过快。“有些方面的成本，不仅高于其他中等收入国家，甚至高于高收入国家了，表现出某种叫‘未富先贵’的现象，国民收入还是中等收入的，但生产经营成本却达到了高收入国家的水平”，杨伟民说，“这样的结果是，一方面产能过剩，产品不好卖，另一方面成本进一步提高，企业两头受压，削弱了企业特别是实体经济企业的盈利能力，所以说高成本是供给侧最致命的硬伤”。

　　旁白：其实说穿了，这就是产业升级，但如果仅仅从这个角度理解中财办的“供给端改革”似乎又不够。各投行报告中，对此解读最普罗的，是瑞信的陶冬。对应供给端改革政策的，应该是需求刺激啊，陶冬说，需求刺激政策走到头了：

　　陶冬：中国宏观政策正在遭遇罕见的尴尬
　　无论是央行还是发改委，在反周期政策上做得很努力，但是效果却不彰。经济刺激措施连续出台，但好像是政府在唱独角戏，几乎得不到民间资本的响应。2010年那种政府四万亿刺激措施登高一呼，民营投资揭竿而起的情形根本见不到。刺激措施的乘数效应每况愈下，颇有强弩之末的感觉。政策搭配上也有意思。明明说是“积极的财政政策”，财政政策却超稳健；明明说是“稳健的货币政策”，货币政策却超积极。然而这些依然无法让好的企业愿意贷款，无法让银行放心借贷。近十几年，中国的宏观调控政策基本上清一色针对需求端的，通过货币政策、财政政策来作逆周期调节，其中2005-07年的货币政策收缩、2010-2013年的四万亿和断断续续的房地产调整为其代表作。无可否认，需求端政策在调整消费、投资甚至出口上，为纾缓中国经济的周期性波动做出了贡献，更曾在全球金融海啸时起到过中流砥柱的作用。但是，以凯恩斯经济理论为基础的需求端经济政策，以协调经济的总量为主，鲜有在经济结构、经济制度、生产力上发力的。逆周期政策虽然一时间垫高了需求，维持住较高的增长速度，不过久而久之也催生出经济的失衡、错位。

　　旁白：传统的凯恩斯经济学不灵了，大家马上回家翻阅经济学教科书和经济学史，看看有什么其他招数，有了！供给学派！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里根经济学的调调儿，我们可以拿来用嘛。这么高大上啊，为何不用？对此，陶冬说话较为朴实：

　　陶冬：或有第四次“供应端突破”
　　中国经济走到今天的辉煌，三次供应端政策突破功不可没。第一次是邓小平的改革开放，从制度上突破了旧的计划经济的经营模式，释放出巨大的制度红利，提高了生产力。第二次是九十年代初开始的经济特区政策，与当时的全球化生产趋势接轨，令中国制造业出现跳跃式的发展，中国一举成为世界加工厂。第三次是中国加入WTO，一方面中国产品涌入世界各个市场，另一方面打通了内部市场的经络，经济再次腾飞。这三次供给端的思想革命，带来的是生产力的大幅提高，带来的是经济结构的迅速改变，带来的是新的生产力，需求自然产生。尤其值得称道的是，每一次改变都是政策激发民间资本的投资积极性，而非政府自己充当投资主体，越俎代庖地替代民间去做投资。笔者认为，中国需求端的宏观调控已经差不多走到了尽头。不是财政政策、货币政策没有进一步的空间扩张，而是这些政策对结构性改革、推动创新创业、提高生产力、引导新需求，根本就是缘木求鱼。今天中国需要的，不是更多的政府投资项目，而是民间迸发出创造性和投资激情。不是无条件维持现有的产能和产业布局，而是清除过剩产能，诱导新的消费需求，由此带动新的投资热情。不是继续国进民退，而是打破国企垄断，打破银行垄断，多成就一些今天IT企业那样的繁荣。今天中国民营资本也不是完全没有投资意欲，只是制造业多数变得无利可图，而高端服务业又多被国企所垄断，融资困难，监管／准入严厉，税负沉重。如果政府能够在制度上、准入上放开，在税率上、资金成本上为企业降低成本，只要企业可以赚到钱，民间投资自然会出现。笔者相信，中国经济要想走出目前的结构性困境，唯有求救于供应端经济学，从制度突破、国企改革、减税、活化小微企业、创造具有人气的新型消费产品入手，从打破垄断、消化过剩产能、控制财政赤字入手。要中国经济“芝麻开门”，口诀是“供给端突破”。

　　旁白：经济学家、分析师和政策研究人员，其实都是一类人，都有共同特点，就是喜欢玩新名词搞新概念。市场分析师不搞噱头赚不到高薪，至于政策谋士，如果不搞新概念，就不容易麻痹

　　对手推动政策落地。其实这些说穿了，就是制度改革，对外开放嘛，“李克强经济学”的八个大字：简政放权，减税让利。再不这样，不行了，你看看下面：

　　卡特彼勒：对中国挖掘机市场彻底绝望
　　卡特彼勒是美国工业的代表之一，也是全球经济的一个风向标。但现在卡特彼勒正处于极端困难时刻，预计2016年销售下降5%，从而出现前所未有的连续4年销量下降，步IBM的后尘。现在卡特彼勒对中国这个曾经欣欣向荣的市场彻底不抱希望，包括今年、明年甚至未来数年，同时也看淡整个行业的前景。这不单单是卡特彼勒的问题，而是整个行业都受到中国经济放缓的冲击，卡特彼勒集团总裁TomPellette在接受《金融时报》采访时如是称。Pellette提到中国市场一些很吓人的行业数据：2015年全行业10-90吨液压挖掘机销量可能在2.3万台左右，而在2010年中国市场最火热的时候，销量高出5倍，达到11.2万台。2011年3月，全行业一个月就售出了2.7万台！比2015年全年还多。那个黄金时代是金融危机之后中国四万亿刺激带来的。“这显示我们距离峰值已经有多远，”Pellette表示。9月24日，卡特彼勒已经宣布准备迎接寒冬到来，计划裁员超过1万人，“整合和关厂将持续到2018年。”卡特彼勒被证明一直是中国经济放缓的领先指标。就在中国经济增长依然闪耀全球的时候，卡特彼勒在中国的销售就已经开始下降了。不过，尽管卡特彼勒自己预测销售下滑，Pellette依然对明年的全球市场表现出了应有的乐观情绪。他说：“我的预期是，在中国以及全球，市场环境将会比2015年的情况好一些。就中国而言，我们预计市场将会回暖，但我们并不指望回到2011-2012年的水平。”

　　旁白：挖掘机在中国市场2011年一个月销量居然是2015全年的销量！需求刺激？如何刺激？怎么刺激也不会有效的。这点，大家都明白了，再搞货币财政刺激，没意义。需求有没有？有，谁需要你来刺激！你看看下面：

　　今年前十月中国在日消费合计645亿人民币
　　今年10月访日中国游客人数达到创纪录的44.56万人次，较去年同期增加一倍，今年前10个月访日中国游客总数达430万，成为日本最大客源国。日本观光厅此前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游客人均消费近29万日元(约合1.5万元人民币)。按此计算，今年前10个月中国游客为日本经济贡献约1.247万亿日元(约合人民币645亿元)。

　　旁白：这么多钱怎么跑到日本去烧？中国没好东西，此其一，其二，是中国税负太高，大家都到外国消费去了。有人出馊主意要封杀外出消费，给李中堂吓一跳：谁猪脑子想出这一计？需求这么旺，你好好出政策鼓励中国企业生产流通，比什么都强，这恰恰是经济新增长点啊！哦，阉了天下男人，你个太监就能打炮生儿子了？幸好老大没那么糊涂：

　　习近平：中国开放大门永远不会关上
　　11月18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在马尼拉举行的亚太经合组织工商领导人峰会上发表主旨演讲，习近平指出中国经济仍然面临复杂的内外环境和较大的下行压力。正经历着改革阵痛，机遇前所未有，挑战也前所未有。但长期发展向好的基本面没有变，经济韧性好、潜力足、回旋余地大的基本特征没有变，经济持续增长的良好支撑基础和条件没有变，经济结构调整优化的前进态势没有变。习近平重申，中国利用外资的政策不会变，对外商投资企业合法权益的保护不会变，为各国企业在华投资兴业提供更好服务的方向不会变。中国开放的大门永远不会关上。

　　旁白：基本上，是过去针对外商的优惠政策是没有了，地方官员为完成投资额度任务围着外国大老板团团转的时代过去了。但关大门这类蠢事，中国是不会干的。欧美商会现在没事也抱怨中国政府对外招商不那么热心了云云，听着貌似失宠于父母的孩子躲在墙角的哭泣……。但他们应该知足吧，经济下滑，财政形势紧张，地方政府敢找中国企业刮油，可不敢拿洋大人咋地，你看看下面：

　　地方非税收入10月暴增
　　财政部最新发布的数据显示，10月份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同比增长8.7%，虽然和9月份相比略有下滑，但总体还说得过去。这其中，非税收入的强劲增长“帮了大忙”，其增幅高达63.6%。对于非税收入的爆发式增长，财政部的解释为“主要是部分中央企业上缴利润增加较多”，但中国政法大学[微博]财税法研究中心主任施正文对《华夏时报》记者分析认为，央企上缴利润增加可能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主要原因，应该还是在经济增速下滑导致税收收入下降的背景下，各个地方都加强了对非税收入的征收。本报记者梳理发现，自三季度以来，很多地方确实开展了强化非税收入征管的专项活动。施正文认为，这种活动虽然能暂时弥补财政收支的缺口，但却对国家的逆周期宏观调控造成了干扰，并非长久之计。

　　旁白：这是财税潜规则：地方财政一旦吃紧，就直接到企业要钱，要将税负提前预征。外企，尤其是大型外企，地方政府是不敢欺负的，央企也不敢，只能找地方企业要钱，尤其是民企。你搞供给端改革？这成本能不高吗？如何改下去？其实都是地产下滑惹的祸，地方政府土地财政不再，也只能这么干啦：

　　房贷首付估计还要降低
　　据第一财经日报11月19日消息，专家分析，新一轮房地产救市措施将出台，政策将重点关注高库存的三四线城市，包括增加住房需求、进一步降低购房门槛和降低房企融资难度等方面。如何增强三四线城市的吸引力？这里面加快户籍改革是拉动住房消费的一个重要方面，未来在以人为本的城镇化的总方针下，购房落户政策将在更多城市得到演绎和深化。中原地产首席分析师张大伟称，在信贷政策方面，继续宽松仍有必要。从2014年11月末开始的本轮降息通道看，6次降息购房按照基准利率计算，百万20年利息减少幅度高达22.57万。之前非限购城市的首付降低到25%，未来还有望继续调整降低。

　　旁白：鬼城住宅，你就是搞零首付，也无法清理库存的。政策不停刺激地产消费，这也是给形势逼的，然并卵……。因为你让北上广的青年人回老家城镇创新创业，相应的法律金融乃至财政资源能否跟上？别说那么多高大上政策，就是一个农村宅基地自由流转政策，都“试点”多少年，你还如何指望三四线中小城镇有活力？中国很多地方法治不彰，产权保护力度欠缺，北上广一线城市，好歹还有王法，而一些小地方压根就没王法，你辛苦一辈子的成果，就可能被当地豪强一句话吞没了，谁敢回去创业？“供应端结构改革”，只会发生在产权明晰并得到保护的地区，那些人口外流最严重的区域，恰恰就是法治不昌私权不彰区域。而这又恰恰是“供给端结构改革”搞不定的领域。当然，中国决策层还知道搞“供应端改革”，美国貌似压根没关注这个，你看看下面：

　　黑石总裁：美国制造业已经陷入衰退
　　黑石总裁TonyJames周三在美国银行“银行金融服务”纽约会议上表示，美国制造业已陷入衰退，对美国经济“愈发悲观”，并预测其将在2017年陷入衰退。彭博新闻社援引James发言称，“美国大部分工业产业，不包括飞机和汽车公司，已经陷入衰退。”美国供应管理协会（ISM）本月数据显示制造业指数连续第四个月下跌。美国10月制造业指数50.1，低于9月的50.2，创2013年5月以来新低。其中就业指数跌至47.6，自4月以来首次跌破50，创2009年8月以来新低。制造业指数继八月以来连创新低，显示美国制造业扩张继续放缓，目前已接近于零扩张。华尔街见闻此前报道，包括机构分析在内的多项数据显示，美国制造业已陷入衰退。比如加拿大券商TDSecurities分析认为，美国制造业前景黯淡，已经陷入衰退。其报告指出，去年以来，对美国经济极为重要的制造业一直在竭力抵御全球能源价格大跌的负面影响、美元走强对美国出口活动的拖累、全球需求疲弱的影响。

　　每日综述：以美欧日多年QE为代表的需求刺激政策，注定要被写进历史，因为这是新凯恩斯主义影响力达到巅峰的标志。中国决策层和技术官僚，没那么傻，在2015年人口红利关闭之年前后，总算明悟出来了：靠刺激需求提振经济路子不靠谱，已经走到头，得靠改革释放微观活力，美其名曰：供应端结构改革。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事真要改革，其实是痛苦且相当长的时间，就看决策层和中国社会能不能承受改革阵痛。不过从大趋势上看，中国经济政策已经和欧美日主要经济体新凯恩斯主义分道扬镳。这是一个好的，或者，一个伟大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