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短房：加拿大海洋计划 15亿加元引发的争吵

大参考

　　11月7日，乘船巡视卑诗省的加拿大联邦总理杜鲁多（Justin Trudeau）宣布，联邦政府将斥资15亿加元推出“海洋保护计划”（ocean protection plan），拟用5年时间改善近海海洋环境、修复海洋生态系统和清理油污泄漏。

　　事出有因

　　杜鲁多总理当天稍早时乘坐加拿大海岸警卫队巡逻船“劳里埃爵士”号（Wilfrid Laurier）巡视了温哥华港湾，他这并非仅是照例进行自己所最擅长的“公开秀”，而是事出有因。

　　加拿大三面濒海，海洋资源丰富，但包括北冰洋及西北太平洋在内的多数海域和海岸线人烟稀少，生态系统脆弱。1989年3月24日发生在美国阿拉斯加州威廉王子湾的“瓦迪兹”号油轮（The Exxon Valdez）触礁泄油案（泄漏原油1100万加仑），曾导致四千平方公里海域被油污完全覆盖，大量海洋生物灭绝，尽管油轮所属的埃克森-美孚公司斥资20亿美元进行环境清理，但直到2007年美国国家海洋及大气管理局（NOAA）仍然发现，威廉王子湾海底油污积存多达2.5万加仑，当地原有的生态系统及以渔业为主的产业链受到毁灭性打击。尽管“瓦迪兹”事件发生在邻境，但对加拿大、尤其卑诗省而言同样是唇亡齿寒，国际船运界自那次事件后修改油轮规格标准，从此淘汰了容易导致船底破裂的单层底油轮，而卑诗省则兴起了“将油轮拒之门外”的新环保思潮。

　　对于“零油轮主义”，长期在卑诗省执政的省自由党一直左右为难。2012年，省自由党简蕙芝（Christy Clark）政府提出所谓“世界领先的安全制度”，声称除非满足这一要求，否则卑诗省将不支持任何经过该省的输油管项目。但反对党新民主党、环保团体和卑诗省原住民团体都对此感到意犹未尽，认为“世界领先”标准模棱两可，省府应明确表示禁止油轮进入北卑诗海岸，并反对一切自阿尔伯特省通往卑诗省的输油管新建、扩建项目。

　　10月13日，拖船“斯图尔特”号（Nathan E. Stewart）在卑诗省贝拉贝拉以西约20公里的Seaforth Channel海域搁浅，船底破裂，造成约11万升柴油和润滑油泄漏到大海里。

　　当时不远处就有一艘救援船只，但由于救援能力不足未能及时挽回局面，不仅如此，对“斯图尔特”号的善后工作同样进展迟缓，许多观察家认为，正是这种迟缓加剧了此次事件所造成的生态灾难。更有人进而指出，倘若出事的不是小小的“斯图尔特”号这样一艘拖船，而是类似“瓦迪兹”号那样的巨型油轮，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杜鲁多的乘船巡视和“海洋保护计划”即在此背景下应运而生。在温哥华市政厅，杜鲁多首次披露了“海洋保护计划”，并具体指出加拿大西海岸需要增加海上救援能力，以确保能及时救援像大型油轮、大型集装箱船这样规格的船只，避免发生重大环境灾难。

　　“海洋保护计划”包括在北卑诗海岸推出新的区域海上漏油紧急应对方案，在“重要战略位置”增加4个新的救助船码头；在2017年实现立法，规定禁止船东在加拿大领海内弃船，一旦发生弃船，一切清理、清除工作和费用概由船东负责；加强海洋交通、导航信息数据服务，并实现与船员、沿海社区及沿海原住民团体的信息共享；更新海岸警卫队通信设施以增强其快反能力；提供资金以研究增加海上航运密度对海洋生态系统的影响；加强在这方面与原住民社区沟通合作，等等。

　　然而这样一项看似不应遭到反弹的计划，却引来卑诗省一些团体的强烈质疑。

　　质疑什么

　　针对“海洋保护计划”的质疑分为两种，第一种以省长简蕙芝、温哥华市长罗品信（Gregor Robertson）为代表，泛泛地表示“欢迎”，却提出了大量不同意见；第二种则以部分环保团体和原住民团体为代表，认为这项计划不过是“用于交换的诱饵”。

　　如前所述，卑诗省存在一股强大的势力，希望在北卑诗沿岸实现“零油轮”，并认为惟有“零油轮”才能彻底解决北卑诗的海上原油泄漏暨生态保护问题。为此长期以来他们一直千方百计阻挠自阿尔伯特省通往卑诗省鲁珀特王子港的金德摩根输油管（Kinder Morgan）项目计划，使之长期进展迟缓。有消息称，至迟12月19日，联邦政府将决定是否批准总造价达68亿美元的金德摩根输油管，上述两派卑诗省质疑者或明或暗，都认为“海洋保护计划”有通过“小恩小惠”安抚卑诗省方方面面，换取后者在输油管问题上“高抬贵手”的回报。

　　如前所述，省自由党政府以往在输油管问题上态度较为暧昧，前金宝尔（Gordon Campbell）省政府劳工厅长、大温哥华贸易公司（Greater Vancouver Board of Trade）总裁布莱克（Iain Black）是卑诗省支持输油管项目的主要代表，他在“海洋保护计划”公布后就表示，新计划将大大加强卑诗省海洋救护和环保能力，从而减少发生漏油等环保灾难的概率和危害性，这有利于输油管项目的“落地”，而这一项目对卑诗省经济具有积极意义。由于明年就将省选，简蕙芝的态度更加谨慎，她在“海洋保护计划”推出前提出“联邦援建价值5000万加元的三艘新救援拖船、在鲁珀特王子岛斥资600万加元修建新的海岸警卫队码头、由联邦提供经费资助卑诗理工大学海事培训中心”三项具体“要价”，但并未得到具体回应，“海洋保护计划”披露后，她则表示“希望并相信卑诗省将获得此项目最多拨款”，并含蓄提醒总理“别忘记竞选时的承诺”——杜鲁多竞选时曾在卑诗省许诺“实现北卑诗零油轮”，但此次却绝口不再提，在谈到输油管时则委婉表示，一旦项目获批，风景如画的大温哥华布拉德内湾每年驶入的油轮将从如今的5艘增加至34艘。

　　其他人则远没有这么含蓄和客气：泛泛说了一声“欢迎”的罗品信将更多时间用于抨击金德摩根输油管和其它一切和油及油轮有关的计划，并具体表示“惟有让油轮远离南卑诗海岸，才能一劳永逸杜绝环境污染隐患”；而北卑诗原住民社区联盟（CFN）和Dogwood Initiative通讯总监纳加塔（Kai Nagata）等则表示，既然去年联邦立法选举时总理信誓旦旦要实现北卑诗海岸“零油轮”，那么“说了就得算”。

　　一言以蔽之，卑诗各方面都“欢迎”联邦的15亿加元——但“不欢迎”可能随后而来的油管和油轮。

　　并非只有“油轮”才会漏油

　　然而“零油轮”和“零输油管”就能杜绝海上漏油事故，以及由此而来的生态灾难和环境危机么？

　　许多人有意无意忽略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并非只有“油轮”才会漏油。

　　如前所述，“瓦迪兹”事件后国际间改变了油轮建造标准，在那之后因搁浅、触礁而造成重大溢漏事故的“油轮危机”已很少听及，使用双层船底的VCLL、UCLL（超级油轮和巨型超级油轮）是庞然大物，在正常情况下也远较普通中小型船只更安全。

　　此次造成泄油灾难的“斯图尔特”号并非油轮，而是常年活跃于海峡地区的普通拖轮，作为一个沿海省份，这类中小型普通船只的使用是不可少的，卑诗省海域冬季气候恶劣，海域水文地质情况复杂，多浅滩暗礁，小型船只容易出事，一旦出事后又容易造成船壳破裂、燃油泄漏等后果。

　　不仅如此，卑诗省许多沿海或海上社区（包括不少原住民社区）严重依赖卑诗渡轮公司（BC Ferries）的车客渡船维持最基本的交通，但卑诗渡轮公司的车客渡轮同样可能造成漏油事故和生态危机：2006年3月22日，“北方皇后”号车客渡轮（MV Queen of the North）在北卑诗吉尔岛附近海域触礁沉没，船上共有柴油22万升、润滑油2.3万升，成为长期海洋生态隐患，可想而知，如果这样一艘车客渡轮不幸遭遇搁浅之类不测，又不幸因船壳破裂而漏油，其造成的生态灾难将至少两倍于“斯图尔特”号（燃油基数正好是后者两倍）。